這次追上來的清軍有百余人,應該是繞過斷后部隊追上來的,聚在這里的順軍有三百多人,不至于打輸,但一場苦戰(zhàn)是無法避免的。不過究竟是怎么苦戰(zhàn),就不是馬強能知道的了,因為他在第一波交鋒的時候就被一箭射中了左腿小腿,然后就滾倒在了一邊。
馬強只知道自己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腳,全身的骨頭節(jié)都要斷了,直到軍醫(yī)給他清洗傷口,取出箭矢,他才疼得恢復了意識。接下來,他就能安心享受傷員待遇了。想自己走路是不可能了,馬強被和一堆糧食一起裝在了一輛大車上。
看著日漸增多的傷員,張雄越來越煩躁,一天之內他就和清軍打了三仗,再這么打下去,老本都拼光了。但是現(xiàn)在不打也不行,清軍如同附骨之蛆一樣緊緊跟在后面,張雄從明軍轉投大順軍之后,曾經驚嘆于順軍的行軍速度,但是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清軍的速度一點都不亞于順軍,無怪他們能多次取道蒙古進關劫掠,千里橫行,如入無人之境。
“張都尉,義侯要我們加速前進,清軍又來了,而且這一次是大批主力,足有三千余人,其中真虜眾多?!睆埿鄄挥傻么篌@,他的部隊這幾天連續(xù)作戰(zhàn),已經疲憊不堪了,如果再被如此之多的清軍追上,后果不堪設想。前來傳令的小校說:“義侯已經掉頭來接應張都尉,請都尉快快南下。”張雄這才略略放心,急忙指揮部隊加快速度。
張鼐帶著麾下的精兵急忙掉頭接應張雄,張雄部下的太原兵在野戰(zhàn)中戰(zhàn)斗力不強,但是在接下來的太原保衛(wèi)戰(zhàn)中,這些家鄉(xiāng)子弟兵會發(fā)揮巨大的作用,如果拋棄他們,對太原的軍心民心都會是極大的打擊。更何況,張雄會陷入這樣的處境與張鼐低估了清軍的進軍速度也是分不開的,張鼐于情于理都不能見死不救。張鼐昨天接到消息,李來亨又從山里殺了出來,攻擊清軍的右側后方,他本以為清軍的速度會因此放緩,沒想到譚泰只以少數(shù)兵力抵擋李來亨,主力仍毫不停留地向忻口的順軍主力撲了過來。
張鼐趕到時,張雄已經帶著自己的親兵和清軍接戰(zhàn)了。清軍是在追擊撤退的敵人,士氣高漲,張雄的部隊本就不是什么強軍,疲勞之下更是難以抵敵,要不是張鼐及時趕到,張雄的人頭都快被清軍砍去了。張鼐帶著百余精騎一陣馳突,砍翻了一片清軍,和張雄一起且戰(zhàn)且退。
張鼐咒罵了一聲,撥開刺向自己的一根長矛。清軍越殺越多,好像永遠都打不完一樣。實際上,追上來的真正滿洲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綠營兵,其中有很多還短暫地做過大順軍,有不少接連倒戈兩次都沒來得及換旗號,依舊打著明軍的軍旗,甚至連頭都沒來得及剃。張鼐對張雄吼道:“我再去殺一陣!”馬刺一戳,帶著自己的親兵又突入了敵陣。
張鼐自幼生長軍中,刀槍弓箭是他從小玩到大的玩具,經歷過的危險不計其數(shù),眼前的情況雖然萬分艱危,他也毫不放在心上。對付這些從前的明軍,那是輕車熟路,張鼐帶著這隊騎兵左沖右突,很快就驅散了追上來的綠營兵,但是緊接著,佟圖賴指揮的漢軍部隊就趕到了。
雖然這種追擊戰(zhàn)中無法攜帶大炮,但是漢軍旗的戰(zhàn)斗力也比剛剛當漢奸的綠營強得多了,并不是因為他們留了辮子就戰(zhàn)斗力暴漲,而是因為他們領著比綠營更多的軍餉,有比綠營更好的裝備,平日里有更多的訓練,還對清軍的勝利更有信心。這一次,雙方展開了旗鼓相當?shù)乃蓝?,順軍為求生而?zhàn),清軍勝利在望,都是拼死搏殺。相較而言,還是順軍更加勇悍,但是清軍卻人數(shù)眾多,張鼐見張雄率領主力退出了一段路,也不再戀戰(zhàn),繼續(xù)后撤。
清軍死死纏住順軍不放,不等張鼐喘過氣來,又一隊清軍追來了。這一次來的很明顯是真虜,遼東是滿蒙漢各族混居之地,有不少人混血混了十輩八輩,早就看不出來有什么差別了,比如說佟圖賴和石廷柱,他們兩個雖然是漢軍旗人,也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叛投后金的明軍將領,可是他們的祖上卻分別是女真佟佳氏和瓜爾佳氏,滿八旗之中有的人也是滿洲化的漢人,所以說八旗只是個編制,用以分辨民族的話,就是一筆糊涂賬。不過即便如此,很多真滿洲人還是能從相貌上輕易識別出來,有鮮明的通古斯特征。張鼐已經十分疲勞了,但還是馬頭一圈,又殺了過去。
再強悍的猛將,在一場戰(zhàn)斗中能砍殺的敵人也是有限的,別說敵人會還手,就算他們站在那里任你砍,砍多了你也累得砍不動了。張鼐一刀砍中一名清兵胸口,卻被對方的護心鏡彈開了,手臂隱隱酸麻,張鼐把刃已經崩了的刀一扔,拔出腰間長劍,力貫雙臂向前刺去,從那名清兵的肩部捅入,同時也感覺座下一沉,不僅是人,戰(zhàn)馬的體力也到極限了,馬失前蹄,把張鼐掀了下來。張鼐毫不氣餒,一劍捅進了身旁一名清軍騎士的大腿。但與此同時,一支標槍從斜刺里飛來,正中張鼐右脅。
正在清軍為擊落了敵軍大將而歡欣鼓舞的時候,沒想到張鼐的親兵一下子發(fā)起瘋來,不顧一切地沖上來搶救張鼐。一個清軍想沖上來擊殺張鼐,一根大棒掃來,頓時打得他腦漿迸裂,順清兩軍拼命爭奪重傷的張鼐,轉眼之間,他身邊就倒下了十幾個人。最終還是一名張鼐的親兵把他拉到了馬上,眾親兵簇擁著他們奮力沖出了清軍的包圍。
疾馳的馬背上,張鼐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了,標槍刺穿了他的肺葉。張鼐笑了笑,這樣的結果也好,大順開國九侯,他是第二個倒在戰(zhàn)場上的,這是一個慘烈的,但不負李自成義子之名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