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沒覺得楊徽煩人。
小女孩走后,她沒有哭了,可我越發(fā)覺得難受。
她回到楊徽消失的地方,或站著,或蹲著,或坐著,從滿懷期待到漸漸失落,仿佛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可憐又無助。
可她還是倔強的等著,固執(zhí)的相信楊徽會回來。
的確,楊徽會回來。
因為我在這里,那憨貨肯定會回來。
可她不知道啊,她在這里等待的每一分鐘都是煎熬的,我感同身受,可沒有什么辦法。
我們一起煎熬著,大概過了兩個多小時,楊徽終于從地下回來了。
楊徽剛從地下冒出來,我一個眼神過去,示意他閉嘴,什么都不要說,讓我來說。
“夜游哥哥!”
她看到楊徽,激動得跑了過去,楊徽連忙抬起手示意她不要靠近他。
神不能隨意觸碰人,鬼雖沒有神那么嚴(yán)格要求,可一般情況下鬼不會去接觸人。
除非那個鬼是個厲鬼,為了索命而接觸人。
“我乃鬼身,你別太靠近我,對你不好?!?p> 她聽了我的話,停住了。
“夜游哥哥,你剛?cè)ツ牧耍俊?p> “去了一趟地府?!?p> “地府?為什么?”
“下去問問元春河到底怎么回事,也許她知道些什么。”
她又背對我,我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不過我猜她應(yīng)該松了口氣吧。
“她真的已經(jīng)下去了?”
楊徽點頭。
元春河就是楊徽親自壓下去的,這事兒錯不了。
“那六棟就不是鬧鬼了,是有人為的?”
“也不一定,也許真的是鬼鬧出的動靜,只不過不是元春河化的鬼而已。”
“那夜游哥哥在地府問出什么了嗎?”
這我還不知道,只能用眼神與楊徽簡單交流一下,了解個大概。
“沒有?!?p> “那還是人為的可能性大吧?!?p> “也許吧?!?p>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鬼做的可能性更大。
“你剛才是哭了嗎?”
“沒有?!?p> “沒有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紅?”
“風(fēng)吹的?!?p> 還不承認。
明明都急得哭鼻子了。
“下次我再下去,一定提前告訴你?!?p> “說好的,我可記著呢。”
“嗯,說好的?!?p> 我發(fā)現(xiàn)她挺好哄,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承諾而已,她竟然就原諒了讓她煎熬的那兩個多小時的我。
這樣的她,難怪會有鬼比人好相處的感覺。
鬼是執(zhí)念所化,相比于人要純粹得多,加上難得碰見能看到鬼的人,對她肯定比一般人要熱情真切得多。
她的性格不太適合處理那些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變成現(xiàn)在這樣也許是必然結(jié)果吧。
“我只聽你說起你爺爺,你的阿爸媽媽呢?”
“我沒有見過我爸爸媽媽?!?p> 孤兒嗎?
不過好歹她還有一個爺爺,比那些孤兒院的孩子要好太多了。
提到這個我突然想起死之前的事了,我就是個從孤兒院走出來的孩子,不過我后來找到了父母,找到了家,也算是運氣不錯了。
唯一可惜的是,還沒來得及盡孝,我便先一步走了,二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還沒享受天倫之樂就遭此大慟。
可能這就是我后來見不得英年早逝的原因吧,為此與地府鬧了好多次,我也因此被地府舉報了很多次。
往事如風(fēng),如今我眼不見心不煩,倒也落得清凈。
沒了我這個不講道理的監(jiān)察游神,地府辦事也方便了很多。
一舉兩得。
“你爺爺沒有和你說過嗎?”
“我沒有問過?!?p> “為什么?”
“爺爺不想說,我為什么要問呢?!?p> “你不問怎么知道你爺爺不想說?!?p> “如果爺爺想說,他自己就說了?!?p> 該說她太死心眼,還是太在意別人的想法了呢?
有些事不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就一直是朦朧的,捅破它,直面現(xiàn)實,心中無憾不是挺好的嗎?
她的做法我可以理解,但不能茍同。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沒想啊。”
“你不想見你的爸爸媽媽嗎?”
她沉默了會兒,終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我知道她在撒謊。
有些人,即便在她的身后也能輕而易舉的看出她是否在撒謊。
明明不會撒謊還硬要撒謊,承認想見父母有什么問題?
這是人之常情。
“有機會我?guī)湍銌柊?。?p> “沒有機會的?!?p> “怎么了?”
“我爺爺已經(jīng)死了?!?p> 也許我就不應(yīng)該問這個問題,說到她的傷心事,她轉(zhuǎn)過頭,面對我,臉上的失落一眼可見。
“對不起?!?p> “夜游哥哥為什么要道歉?”
“我不該問你這些?!?p> 她搖頭,臉上帶著笑。
“回去吧,今天也夠累了?!?p> 她又轉(zhuǎn)過頭去,面對楊徽,背對我。
也許我會漸漸習(xí)慣她這么背對我和我聊天吧。
習(xí)慣了,也就不會再有患寡的感覺了。
同樣的,習(xí)慣了,我也就不會再同情心泛濫了吧。
習(xí)慣還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我與楊徽送她回去,直到天黑下來,她睡著了我才與楊徽離開。
夜晚是我的主場。
“怎么說?”
“元春河說她不知道那個厲鬼是誰,那個小賊叫金巖,他說他看到的那個厲鬼就是元春河,他的那個同伴叫金振興,他親眼所見,被那厲鬼殺死,尸體丟在南大橋下面?!?p> “厲鬼不會拋尸?!?p> “尸體不是厲鬼拋的,是金巖,他被嚇壞了,把金振興的尸體丟在南大橋下面便匆匆跑了,可還是被那厲鬼纏上。”
這樣就說的通了。
丟棄同伴的愧疚,被厲鬼索命的恐懼,絕望之下,跳樓自殺。
金巖固然有錯,可罪不至死,那厲鬼不可饒??!
“那厲鬼在什么地方害的金振興?”
“就在大人管轄宅區(qū)的外圍,在他們兩人再次打算偷竊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索了金振興的命后離開了?!?p> 他們的心也是真的大,才碰上死人那樣的晦事,又背夜行偷盜之事,身不正,陰晦之氣入體,易見鬼。
他們運氣不好,頭一次見鬼就碰上要命的厲鬼。
“我知道了?!?p> 看來得請上神幫忙了。
“下神夜游,拜請上神?!?p> 我手都還沒拱起來,才說完套話,戶神就來了。
上神都那么閑的嗎?
“游神大人,有什么事您直接招呼我們就行,不用這么正式?!?p> 戶神把我的手摁了下去,看來他受不起我一拜。
我如今雖被貶官,可神位還是夜游神,戶神不敢受我一拜也情有可原。
不過,就算他受了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
再怎么說我現(xiàn)在也是他的下神,這一拜合情合理,天帝也不會說什么。
也就日游那家伙可能不大高興。
“戶神大人,下神有事拜托?!?p> “游神大人有什么事盡管吩咐便是,千萬別折煞小神。”
“我想請大人問問隔壁的那位宅神,他的轄區(qū)厲鬼殺人,他知不知道?!?p> “什么!”
戶神臉色一變,翻手喚出一戶牌,大聲喝道,
“宅神秦振,速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