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璇卻不在意,將手中的虎符扣在桌上,“永州的人馬都給你,當初說好的,梁國的事一完答應我的事就能辦妥,如今我做到了,你呢?”
“你這孩子怎么和你父親說話的,你知不知道這次立功的機會是別人搶都搶不到的……”桓仁喝斥一聲。
卻見桓霆擺擺手,走到光亮處,那張臉才暴露出來,與身體不同,桓霆的臉竟然枯槁如老者!縱橫的皺紋,花白的眉毛,整張臉只有那雙眼睛還年輕,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
“我答應你的事什么時候食言過,你母親的族人半年前我就已經(jīng)把他們安排進田莊了,現(xiàn)在他們安居樂業(yè),你確定要再次把人帶走?”
桓璇緊了緊拳頭,再開口已經(jīng)帶著怒氣,“你還想怎么樣?”
拍拍他的肩,似嘆息又似威脅,“你是我桓霆的兒子,身上流著桓家的血,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擺脫這個身份!”
桓璇卻抬肩避開他,“我不是哪個家族的棋子,我只是自己,我可以為將軍府繼續(xù)做事,只不過我要你將有姜所有族人消除奴籍……”
立冬之日,富陽公主率領(lǐng)百官往北郊冬祭,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大多是奔著看看傳說中的富陽公主長什么樣。
君酈雪一身金絲繡百川的玄衣,高髻巍峨,面容莊重,黑衣更添了一絲神秘,不得不說她天生就有一股帝姬的驕傲,當她從車攆上下來的時候,人群之中立刻爆發(fā)一陣陣的驚嘆,富陽公主生得當真美麗!
接過國師支道子親手奉上的五谷祭品,酈雪一步步走上祭臺,百官跪拜,作為一個公主,這樣的榮耀也是少有。
等公主奉完祭品,周圍響起童男童女的玄冥之歌,“玄冥陵陰,蟄蟲蓋減…籍斂之時,掩收嘉毅?!?p> 接下來就該點燃四根巨大的松明了,這是迎冬神最后的步驟,祭臺周圍聳立著幾根丈余高的長燭,松明長燃代表風調(diào)雨順,酈雪接過支道子手中的火把一一點燃。
“帝女富陽,敬奉食饗,愿我長寧國泰民安...”
“嘭——”
話音未落,隨著一聲巨響,一根松明從中心炸開,無數(shù)的火星如流星般飛濺而下,那巨大的蠟燭竟然炸了!
寧九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竄出來將君酈雪撲倒在身下,霹靂啪啦燃燒著的蠟塊就這樣掉下來,轉(zhuǎn)瞬之間祭臺就成了一片火海。
君酈雪也懵了,蠟燭怎么會炸呢?身上的寧九悶痛出聲,她趕緊扶著人走出來,“九兒...九兒你怎么樣?來人...快傳太醫(yī)——”
大臣們也受到牽連,特別是離得比較近的太傅丞相等人,滾燙的火星掉落在身上,瞬間就燃了起來,有傷到眼睛的已經(jīng)滾地哀嚎。
禁軍救人的救人,救火的救火,剛才還莊嚴肅穆的祭臺亂作一團。
圍觀的百姓驚呆了,富陽公主親自點燃的松明竟然會炸!這可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事啊...她當真是妖孽?
流言蜚語像長了翅膀一樣,不到半天就傳遍了整個都城,隨之而來的是對富陽公主的傳言,說她是不祥之人,現(xiàn)在連冬神都觸怒了,天將降禍于長寧啊——
果不其然,當天夜里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入安陵,江陽郡百姓莫名其妙的中毒,一時間,處死富陽公主的呼聲再次響起。
正在院子里練劍的桓璇聽完木云添油加醋的描述,眉頭微皺,“將軍府的手段真是越來越下作了?!?p> 把劍扔給木云,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唉,郎君你說什么?你什么意思啊……”
冬祭出事,群臣請求先圈禁富陽公主,皇帝急怒攻心暈了過去,醒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桓家人進宮,桓仁看了看地上狼狽的君酈雪冷哼一聲,敢利用將軍府,就讓你先嘗嘗代價。
桓璇走出登極殿外的時候正看見一道孤單的身影跪在甬道上,周圍是影影綽綽的宮燈,她依然是那身玄色祭衣,整個人單薄得不成樣子,背卻挺得筆直。
站在她幾步之外靜靜地看著,忍不住瞇眼,曾幾何時,眼前人是那么地高貴如月,如今一道背影孤零零的,依稀可見下巴瘦削,以她的性格這些年在梁國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才學會了這般隱忍。
酈雪跪著,閉著眼睛將今天的來龍去脈捋了一遍,那根蠟燭一定是被動了手腳,可是現(xiàn)在又有誰聽她爭辯,是她大意了,九兒背上慘烈的傷痕觸目驚心,她更恨自己的自以為是,竟然一點防范都沒有,膝蓋上的手漸漸收緊,今日的教訓,她領(lǐng)教了。
一方手帕遞過來打斷思緒,君酈雪驚詫抬頭。
逆著宮燈容貌根本看不清楚,高大的身影將她整個人都蓋住了。
“擦擦吧,手背流血了。”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也許是一整天聽到的指責謾罵太多,突然來這么一句關(guān)心,一時竟忘記了身在何處,也忘了思考對方為什么會這么做,鬼使神差地接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結(jié)痂的手因為用力已經(jīng)裂開了,鮮血淋漓。
慌忙用衣袖遮擋住,“謝...謝謝?!?p> 面前的人突然低下頭來,壓著聲音說:“江陽郡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出事了。”又快速起身退開。
君酈雪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在他低頭的瞬間恍惚看見是個年輕男子,額頭上竟然還有一道不太明顯的陳年傷疤。
“出宮吧!”
身后突然傳來桓仁的聲音,他似乎很不滿這男子管君酈雪,走出好遠都還能聽到訓斥。
看來眼前的男子是在桓家手下做事,那他剛剛,為什么還要告訴自己江陽郡的事?
祭臺的事她很清楚是桓家指使禮部的人動了手腳,可讓她想不清楚的是江陽郡出事的時機為什么那么湊巧,幾乎算好的給了她致命一擊。
一個月前?恰好是她與桓家鬧翻臉,沒想到桓家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謀劃著今天報復她了,壓下消息,等著合適的時機將臟水潑到她身上……
如此想來就解釋得清楚了,君酈雪閉了閉眼,既然躲不過,就接招吧。
站起來大步走向登極殿,“我要見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