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大梁京都梁宮之內(nèi),也并不太平,含章殿里武帝正捧著一封加急密信凝神沉思
大殿之下站著的幾位元老級別的大臣俱是面面相覷,他們都是接到武帝傳召匆匆忙忙從家中趕來的,這大半夜的,確實把他們嚇得不輕。進了宮瞧見武帝好端端地坐在那里,這群人的心才安定下來
“陛下,您深夜傳召臣等,可是有要是發(fā)生?”,一個須發(fā)盡白的老臣雙手拱衛(wèi)在胸前,畢恭畢敬地說道
武帝聞言這才放下了手中的密信,姿勢不變地倚在身后的座椅里,只拿一雙昏聵不明眼睛去打量說話的白胡子老頭
“今夜把各位叫來,不為別的,還是為了太子一事”,武帝格外的沉靜,邊說邊端起了手邊的一盞濃茶,淺淺啜了一口
幾位大臣看了看彼此,一樣的困惑,顯然他們都沒有猜透武帝心里此刻正在盤算的東西
“你們都是跟著朕一路走過來的老臣,你們的能力朕信得過,如今太子學業(yè)尚未完成,朕想著派你們中的一位前往玉門關(guān)給太子當老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殿下站著的幾位大臣臉上的表情變化莫測,他們都在猜武帝背后的用意是什么,說是去給太子當老師,可是博學多才精通天文地理的翰林學子不在少數(shù),找他們這幫老骨頭作甚?
事出蹊蹺,定是要想明白了再應(yīng)答的,若是糊糊涂涂就答應(yīng)了武帝,到時候落盡了他們父子倆的圈套陷阱,便是想跳也跳不出來了
若是能成為太子的老師,將來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必然是極強大的,而且太子如今尚未加冠,心性不定,他們這群老頭說什么便是什么,武帝百年之后,根本不用擔心太子會跟他們作對
可話說回來,成為太子的老師,就相當于表明了個人立場,成了站在明處的活靶子,必然是要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襲擊的,如果惹了太子不高興,以后沒準還會被秋后算賬,倒打一耙
幾個老頭都在心中暗暗衡量了一番利弊得失,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一個比一個沉默,唯唯諾諾地站在原地
武帝眼神掠過殿下眾人,神色間已經(jīng)有了幾分了然,為太子找老師,不急于這一時,只是要挑選出一個確實能輔佐太子守住這大梁江山的可用之人,而且還不能是與蕭家走得太近的人
說到底,武帝確實是擔心蕭家未來勢大會影響到新帝的位置,所以要及早預(yù)防,在太子身邊插下一顆能和蕭家抗衡的棋子
此次,太子遇襲失蹤,可見蕭家的力量也不是面面俱到的,只靠一個蕭家也保不住太子,必要之時,還需再尋強者聯(lián)手,守好這大梁的百年基業(yè)
想到這里,武帝不由瞇起了眼睛,他想到了太子和蕭家那樁告吹的婚事,現(xiàn)在看來,太子沒和蕭家結(jié)親反倒成了一件好事,大梁太子正妃未來皇后的位子可不是誰都能坐得來的
趁著幾個老頭冥思苦想的功夫,武帝又想起來一件事,前方有情報聲稱,太子遇刺的苗頭均指向天啟四皇子,只是苦于太子手中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不然便可借此向天啟發(fā)難了,那天啟的四皇子膽子可真夠大的,連大梁的太子都敢下手,如此不知輕重,這樣的人又能干成什么大事呢?
其實,早在很久以前,武帝就想著和天啟結(jié)親,只是蕭貴妃一直從中作梗
若是能讓元祐娶一位天啟的公主,如此一來,不僅可以獲得天啟的助力,壓制那些想要作亂的勢力,而且還可以在朝堂上和蕭家抗衡,幫助他分擔蕭家的鉗制
武帝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許精光,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站在殿中的幾個老臣看得心里直發(fā)毛,就這么一會兒功夫,陛下又想出什么陰險的策略了嗎?
武帝全然不知底下的人如何猜想自己,他再次把心緒放在了給太子選老師這件事上,為太子結(jié)親的事還需要再斟酌斟酌
“諸位考慮得如何了?”,武帝難掩倦色,身體倚在身后的靠背上一動也不想動
幾位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得出的一致結(jié)論是,此事事關(guān)太子教導(dǎo),實在不可馬虎,他們還得回去好好考慮考慮,一定為陛下找出一個最佳的人選
武帝見天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也不想再為難殿下眾人,便揚了揚手,準他們回去了
朝臣退下,張德勝就抱著拂塵進來了,“陛下,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該上朝了,你去后殿里躺一會兒吧,時間到了,老奴叫您”
武帝晃晃悠悠起了身,畢竟是年紀大了,熬夜總歸是有些受不了,可是他身為一國之君,必然是要夙興夜寐,時刻警醒著的
白天,他接到了太子親衛(wèi)傳來的消息,太子一切安好,已回到城中主持大局,只是蕭家少主蕭起仍臥病在床,病勢沉疴
他想了許久,終于決定為元祐選一位老師,蕭起雖然很忠誠,但他畢竟姓蕭,這一次他傷重,正好可以借機把他召回,蕭家就是心有不甘也不會記恨他
隨著張德勝蹣跚地走向后殿,武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大半個身子的力量都放在了手里的拐杖上,蒼老而又虛弱
天蒙蒙亮的時候,陸歷已經(jīng)起身準備去上朝,他睡在外側(cè),相思睡在里側(cè),他起身時刻意放輕了動作,相思還是翻了個身扭過來看向他
“你再睡一會兒,現(xiàn)在還早,我去上朝了”,陸歷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而后順勢在她唇畔輕啄了下
相思睡得迷迷糊糊,聽到身旁有動靜,便翻了身來看,眼睛都沒能睜開,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動,陸歷似是在她耳邊說了些什么,她聽不清很快又睡了過去
陸歷看到相思困成瞌睡蟲的小模樣,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他不得不走了,本來想陪著她多睡一會兒的,起的就有些晚,這會兒再也不能耽誤了
陸歷束好發(fā),戴好發(fā)冠,拎上朝服就匆匆出了西廂,一邊走一邊穿衣服,行到大門外,剛好收拾妥當
陸七已經(jīng)備好馬匹,陸歷接過馬韁,翻身上馬,長街上還掛著幾盞風燈,東邊的天際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隱隱有霞光在跳躍,夏令時太陽總是出現(xiàn)的很早
這個清晨對陸歷來說是普通而平常的,與往日并沒有什么不同,如果說有,那就是他和相思之間相處得還不錯,他的心情很好
此時的陸歷還不知昨夜武帝緊急召見了幾位朝中老臣,但是到宮門前,他就聽說了,一時間,陸歷的眉頭皺得很緊
隨著眾人一起進了朝陽殿,陸歷也將昨晚武帝召見幾位老臣的事情了解了個大概
朝堂之上,昨日被武帝急召的幾位老臣此刻顯得格外的沉寂,不進言也不發(fā)表意見,往常他們總是要指點江山批評指正一番的
陸歷正疑惑著,就聽到了武帝宣布,近日要把督軍蕭起從玉門關(guān)召回
此話一出,百官嘩然,立時便有人上前詢問武帝為何做此決定
陸歷看了眼危坐殿上的武帝,心里有什么東西正在變得清晰,其他人不知道太子遇刺的消息,他卻是知道的,自然是有別的辦法知道
如今武帝要調(diào)回蕭起,那一定是太子已經(jīng)找到了,而且有可能蕭起的病情已經(jīng)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蕭起一走,武帝自然不會放心留太子一人在玉門關(guān),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陸歷想清楚了武帝為什么要在昨夜急召人進宮
恐怕多半是為了尋找接替蕭起的合適人選,只是蕭起被召回,蕭貴妃和蕭家眾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事情恐怕還有得鬧
陸歷向來不參與朝臣爭辯,他只是一個武將,能夠上朝聽政,多半還是因為駙馬的身份
因此,朝會一結(jié)束,他便早早離開了,出了宮門,走在大街上,他才意識到明日便是端午佳節(jié)了
街道兩旁有婦人抱了籮筐正熱熱鬧鬧地賣著粽子,街上也因此圍了不少人,陸歷索性下了馬,牽著紅鬃馬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看著街上琳瑯滿目的小玩意兒,陸歷往自己朝服的袖口里抹了抹,里面光禿禿的,一顆碎銀子也沒有,陸歷拍了拍紅鬃馬的頭,笑自己出來時連錢袋也顧不上裝
沒有銀子,自是買不了東西,陸歷穿著朝服,在人群中還是頗為扎眼的,不過這些人都是辛苦過日子的小老百姓,也看不出陸歷身上的朝服的名堂
只是從他身邊走過時,不時有女子沖他巧笑,陸歷也沒在意,牽著紅鬃馬快速出了集市
這一幕卻被坐在茶樓二樓飲茶的李慕看了個徹底,雖然相思已經(jīng)嫁給了陸歷,但在李慕心里,陸歷就是搶走相思的罪魁禍首,他最瞧不慣的人
這不,李慕又開始作妖了
雖然,陸歷已經(jīng)牽著馬走遠了,可李慕寒涼如箭的嫉妒小眼神依然放在窗外陸歷剛才經(jīng)過的地方
長安見狀,好心提醒了一下自家公子,“公子,您這是瞧什么呢,人都走了!”
李慕氣結(jié),嘭地一下把茶盞重重摔在了桌面上,“要你告訴我?多事!”
長安悻悻的低下頭,小聲嘀咕了句,“您這一廂情愿,人靖華公主都成親了,您還能怎么著了呀!”
李慕這下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扔了手里的折扇,惡狠狠地瞪著長安,一副隨時都要沖上去揍人的架勢
長安立刻站了起來,特意站在李慕的攻擊范圍之外,這才又說道,“老爺子說了讓您今年娶媳婦,您可千萬別忘了!”
李慕似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長安,一雙眸子里能迸出火來,想也沒想地拿起手邊的茶盞就向著長安扔了過去
長安一溜煙兒地跑沒影了,李慕這才磕起了瓜子,還是眼不見為凈,罵了一句,“真給老子丟人現(xiàn)眼”
陸歷從集市里出來,站在岔路口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回公主府,今日軍營里也沒什么大事,而且也有人在那邊看著,他今日得了空,回去陪陪相思也好
紅鬃馬似乎是感受到了陸歷的喜悅,一路上撒著歡兒地跑,在公主府門前停下,陸歷想著這會兒相思應(yīng)該還在用早飯
果然,陸歷出現(xiàn)在東廂的時候,相思有不小的吃驚,“怎么回來了?是出了什么事嗎?”
見陸歷不回答,相思放下了碗筷,站起身來,走向陸歷
就在相思快要走到他身前的時候,陸歷伸出手拉住了相思的手,溫柔一笑,邊說著話邊往餐桌旁走,“今日軍營無事,我又想你,便想回來陪著你”
陸歷神情坦然,絲毫不覺得這話走什么不妥,模樣溫良無害,像極了沒有攻擊性的大型犬類
餐廳里站著的小丫頭們卻紅了臉,一個接著一個地出去了,紅玉見狀,替陸歷擺了一份碗筷,也下去了
相思本想囑咐陸歷些什么,比如以后說話要含蓄一點兒,尤其是放著這么多人的面,可話到嘴邊,又被陸歷的一句話給打亂了思緒
“粥好喝嗎?”
“什么?”,相思呆愣愣地看著陸歷,有些不明所以
陸歷也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相思這才意識到此刻她的窘態(tài),她面前那一小碗粥已經(jīng)下去了大半,方才她正為陸歷的話臉紅出神,心不在焉地一勺接著一勺往嘴里塞著粥,似乎是跟那粥有仇
想到這里,相思再也咽不下嘴里那口粥了,尷尬不已,她訕訕地放下粥碗,沖著陸歷笑了笑,“確實,挺好喝的!”
陸歷眼角帶笑,未做反駁,端起了擺在他面前的那一碗粥,認真地舀了一勺品嘗
相思瞪大了眼睛觀察著陸歷的神情,可是她的手又不自覺地舀了一勺粥送進了嘴里
陸歷煞有其事地喝了第二勺,點點頭,輕聲道,“是挺好喝的”
相思聞言,一個不小心,被塞進嘴里的那一口粥狠狠嗆到了
“咳咳咳,咳咳”,相思一手扶著桌面,一手用帕子捂著嘴,咳個不停
陸歷急忙放下碗筷,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吩咐侍女給她取些水來
“這么大的人了,喝粥還會被嗆到,你這讓我怎么放心?”,陸歷關(guān)懷責備的話語響在耳畔,相思咳得也沒那么厲害了
小小的喝粥風波過去后,兩人再次坐下來吃早餐
相思特別喜歡油炸過的糕點食物,餐桌上有一多半都是她愛吃的東西,她夾起一塊兒糯米糍放進了陸歷的碗里,算是對他剛才關(guān)心她的感謝
陸歷大大方方地吃掉了糯米糍,卻攔著相思不許她再吃油炸的糕點,“這些太過油膩,少吃一些”
相思可憐巴巴地撇了撇嘴,“可是我很想吃”
“那再吃一塊,不能再多吃了,明天我讓他們給你做新的糕點”,陸歷像是老媽子那樣事無巨細地同相思絮叨著
一頓早飯,陸歷將相思最喜愛的八種糕點列入了禁區(qū),每天每類只能吃一塊,并且陸歷說他會每天和她一起用早餐
相思正坐在房間里為自己的八種糕點黯然傷神,外面有人通傳說駙馬過來了
相思聞言驚得站了起來,???駙馬過來了?
聯(lián)想到陸歷早飯時對油炸食品的嚴厲抵制,相思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門口,關(guān)上了自己的房門
然后急急轉(zhuǎn)回屋內(nèi),把桌面上,茶幾上,床鋪上,還有臥榻傷的油炸小點心統(tǒng)統(tǒng)收了起來,一股腦兒地塞進了柜子里,柜子里還放著好幾袋尚未開封的小零食呢,然后利索地給柜子上了鎖
“相思,快開門!你在里面干什么?!”,屋外,陸歷已經(jīng)在拍門了
相思湊到銅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妝容,正了正有些歪的發(fā)髻,這才走到門口,替陸歷打開了門
“駙馬來找我有事嗎?”,相思站在門口,本意是想攔下陸歷的
奈何陸歷徑直側(cè)身進了室內(nèi),一進房間就開始四處打量,相思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打定主意擋在了陸歷的身前
“駙馬是在找什么嗎?我?guī)湍阋黄鹫野 保嗨佳鲋^眨巴著眼睛看著陸歷,笑靨如花
陸歷見狀,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點兒也不老實,這次就先放過你,下次讓我看到你偷吃零食,統(tǒng)統(tǒng)沒收!”
相思伸出食指戳了戳陸歷的胸膛,仰著腦袋同陸歷對視,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陸大人最好不要有什么不良嗜好,我也只是喜歡吃油炸食品而已!”
陸歷微微一笑,俯下身貼相思很近,看著相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這是為你好,油脂太重容易脫發(fā)的!”
說完,陸歷退開一步,轉(zhuǎn)身背著手大笑著出了房間
相思站在原地氣的一張小臉通紅,尖叫一聲,沖著陸歷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陸歷,你給我站住!”
園子里,幾個小丫頭正在給草坪澆水,忽然看見駙馬極快地走了過去,然后就看見公主提著裙子飛快地跑了過來
“駙馬往哪里去了?!”,相思索性把裙擺整個掀了起來,用腰帶固定在腰上,露出了兩條穿著月牙白長褲的腿
小丫頭們見到公主如此造型,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幸虧其中一個小丫頭機靈,反應(yīng)過來后朝前面指了指,相思即刻向著那個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