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主子福晉(二)
魚兒攙扶著晞堯緊趕步子向嫡福晉婧敏房中走去,她這一路沒少旁敲側擊催促晞堯行得快些,晞堯半分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仍是慢騰騰行著,口中嘀咕一句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待到了正殿時,果然所有人都齊齊坐在位上候著晞堯,唯不見嫡福晉身影。
她抬手穩(wěn)了穩(wěn)發(fā)髻,脫了魚兒的手目不斜視行至自己位上坐下:“今兒倒是奇了,都這時候了還不見主子福晉出來。”
婉貞瞥她一眼,悶哼一聲道:“你不也是這時候才來,難不成還有要主子福晉等你的道理?你這架子未免也忒大了些。”
她話至此,才察覺到貼身跟在晞堯身后伺候著的婢女乃為魚兒,語調頗有幾分驚訝:“是你?幾日不見,你倒撿著高枝攀了去。”
魚兒屈膝向婉貞福一禮,尷尬笑了笑,正要回話,卻被晞堯瞪了一眼,令她生生將話頭憋回了腹中。
晞堯取了顆置在桌上五蝠團壽甜白釉盤子里的青梅拈在指尖兒,端詳了片刻復又放下,眼波流轉如有艷花綻放其中:“主子福晉房里擺著的梅子也極應景,我聽說四爺留宿我房里那日,婉福晉在自己房中動了好大的怒,那動靜大的,恨不能讓墻頭外頭的過路百姓都聽了去。”
“妹妹伺候四爺我怎會生氣?”婉貞輕巧一笑,取一枚自己桌上的青梅剔核吃了:“你入府月余尚是頭次侍寢,苦盡甘來,姐姐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p> 二人正伴著嘴,坐在婉貞后頭的若嫻忽覺有些不適,干咳了兩聲撫著胸口喘起了粗氣。
自晞堯入府,她與婉貞拌嘴吵鬧就沒消停過。
府邸里算來算去就那么幾個人,她二人的把戲大伙都是見慣了的。
除了主子福晉偶爾會說道兩句,別的主子位份都低一些,也不敢插嘴側福晉的事兒。
除卻若嫻是個喜和厭鬧的性子。
她總愿見眾人間和和睦睦的,自然就做起了晞堯與婉貞之間的調劑。
今日晞堯見她又想攔著自己與婉貞之間的口角,有些按捺不住正要發(fā)作。
奈何此時,主子福晉在幾名婢女的簇擁下徐徐而入。
在耳畔聽得一句‘主子福晉晨起受禮’后,魚兒的目光霎時定在了正殿門前。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烏拉那拉婧敏應該是如何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只是種種臆測與如今眼前這名身形清瘦,略施粉黛,衣著樸素的女子,實在大相徑庭。
她不過穿著最尋常的滿族常服旗袍,眼色挑的是不顯眼的寶石綠,繡樣也是去年里京城就不時興的單線團雀,料子所好,做工也算考究,可憑魚兒這出身的下人也能看得出,這必是早兩年趕織的衣裳了。
她額上束著一紅玉髓扁方,耳戴鏨金蘭花耳墜,除此之外,通身再無旁的裝飾。
比之晞堯的珠翠滿頭,婉貞的遍體綾羅,她實在節(jié)儉的有些不符身份。
聽多了人說婧敏倡儉,萬想不到竟能如此以身作則,想來她能做得雍親王的嫡妻,終是有長人之處的。
即便是打扮的淡雅,也掩不住婧敏天生一副好皮子。
一對月弓眉不描而黑,雙眸若含星辰爍光,鼻挺而翹,唇豐而滿,端肅中又攜幾分隨和,尤是唇角總噙著的那一抹笑,看著就令人覺得舒心。
眾人離座向婧敏福禮,她掛著笑,連連抬手道:“夜里替王爺制寢衣睡得晚了些,晨起要你們等了這許久,實在對不住。”
一句對不住,著實令魚兒吃驚不小。
王府里除了胤禛外便要數嫡福晉的身份最為尊貴,且又是胤禛眾多妻妾里除卻若嫻外唯一的滿人,論起出身來是不知要高過晞堯多少去的。
她這等身份,不過要妾室坐著侯了些許時候竟?jié)M口賠禮說辭,當真費解。
魚兒初見這一幕暗暗吃驚,而晞堯似見慣了一般,冷笑一聲也不搭婧敏的話,自顧起身落座。
婉貞緊隨其后而起,向婧敏福一禮道:“咱們候著給主子福晉請安是本分事兒,主子福晉這般說可要折煞咱們了。”
其余三名格格順著婉貞的話也與婧敏親密閑話起來,倒將晞堯一人晾在一旁,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她打心眼里瞧不上旁人,也懶得攀談,索性進著點心用著茶,將目光投向門外庭院賞一賞景。
殿內幾名主子正聊得熱火朝天時,隨一聲刺耳的干嘔聲起,閑談笑語聲戛然而止,眾人目光齊齊落在了撫著胸口面色煞白的若嫻身上。
晞堯也不例外,只是她嘴上不饒人,見若嫻身子不爽這般難受,反倒蔑笑道:“你別是貪食將主子福晉房里的青梅都吃盡了去。那東西酸胃,晨起腹中空落落的用了那許多,可不是得吃了吐吐了吃嗎?”
在座六人,婧敏、婉貞、文姜三人都是生養(yǎng)過的。
見若嫻如此,三人面面相覷須臾,婧敏先開口向伺候著若嫻的星沉問道:“嫻格格這樣有幾日了?”
她這一問,旁的幾人也反應過來,一言不發(fā)盯著星沉。
“大前日晨起就想吐,干嘔了幾日,夜里也睡不安穩(wěn)。”星沉諾諾道:“格格怕王爺與主子福晉擔心,這事兒一直瞞著不說,也不愿叫郎中來瞧?!?p> 婧敏聽罷這話會心一笑,趕忙命人去將府邸里的隨侍郎中請來替若嫻把脈。
郎中本就侯在殿外等著給婧敏請晨脈,順道入內與若嫻把脈后,人笑得臉上生了褶子,跪在地上朝若嫻一拜,又扭過身去向婧敏頻頻叩首:“恭喜嫡福晉,嫻格格是喜脈,是喜脈吶!算算日頭,足快兩月?!?p> 府邸許久未傳出喜訊,聞聽這消息,婧敏面上洋溢著的喜色比若嫻還要明顯。
她是個福薄之人,替胤禛誕育了長子后身子虛虧再不能得子,加之前幾年長子弘暉病篤不治離世而去,令她自此失了為人額娘的指望。
許是因為失去過更懂得珍惜的緣故,她拉著郎中問前問后,生怕若嫻有半分不妥。
若嫻見她如此待自己,滿是感激屈膝福禮謝恩,而婧敏則讓星沉好好兒護著,萬不可令她身子有半分閃失,更令人將這喜事兒報給了尚在皇城里的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