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離奇后續(xù)事件”中,公輸魚雖是最終也沒弄清楚坊首家的小妾究竟是怎么不見的,但那小妾的不見,卻是恰恰將坊首的死與皋陽的失蹤關(guān)聯(lián)了起來,如此一來,京兆府便將此事定為了情殺私奔,象征性地查了幾日,也就不了了之了。
坊間的流言則是依舊熱絡(luò)不減,怎么香艷、怎么離奇,便怎么說,不過,其間有一句話倒是說得極好——大鰩坊最近可端的是不平靜呀。
這“不平靜”,不只是在大鰩坊坊首家,更是在地處于大鰩坊的滕王府。
因為在上巳節(jié)的招賢雅宴上,公輸魚假扮甘棠,與成玦合演了一出好戲,引導(dǎo)晉王產(chǎn)生了讓成玦替他監(jiān)管工部的念頭,遂,事后晉王立刻安排麾下的御史舉折進(jìn)諫,正式提請由滕王成玦監(jiān)管工部。
初始,朝堂之上,眾人皆以為這是個笑話——滕王?那心智不全的荒唐主兒,除了會玩還會什么?讓他去監(jiān)管帝都的花街柳巷還差不多,他如何有能力監(jiān)管工部?
接著,晉王黨們繼續(xù)暗中使力,各種的聯(lián)絡(luò)與分析,致使眾家也都有了松動。細(xì)細(xì)想來,由何人監(jiān)管工部一事,各方爭執(zhí)已久,苦無結(jié)果,若是交給一個各方勢力均不靠的外人,倒也是一個于各方利益均無害的折中選擇了。
最后,皇帝一看,既然各方都不反對,尤其是難纏的晉王也不再吵著爭了,而且成玦不是晉王黨也不是湘王黨,這一點非常附和他的要求,當(dāng)即便予以了批復(fù)。
如此,沒用幾日時間,中書省就將圣旨頒了下來,由五皇子滕王成玦監(jiān)管工部。
滕王這一有了實職,便與之前做閑散皇子時的境況大不相同了。各方勢力紛紛登門拜訪,有祝賀的,有結(jié)交的,有拉攏的,有攀附的,可謂是從早到晚,訪客不絕,連帶著整個大鰩坊都跟著熱鬧了起來。
可是苦了影較,帶著一眾仆婢們迎來送往,之前僅是應(yīng)付常常上門慰問的晉王黨便已覺得吃不消,如今各黨各派一起“攻”過來,任他三頭六臂,也嫌不夠用。
焦頭爛額的他,只得跑去朝成玦抱怨,尋了許久,方才于角樓上找到成玦。
“主子,您倒是輕省,自己躲這兒來曬太陽,屬下們可是忙得連喘氣兒的空都沒有啦。接帖子、收禮、引客、奉茶、陪聊、恭送……這一套下來,比折杏苑的小娘子們還辛苦呢……還有那些禮物,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五花八門,西園子都快堆滿了,光是整理,仆婢們都能累斷了胳膊……”
影較一開口就嘮叨個沒完,成玦只得插了個空子,說:“本王知你們這幾日辛勞,那些禮物不必整理入庫,你挑些好的,送去奉養(yǎng)堂予她,其余的,你給大伙兒分了便是。”
“嘿!這下仆婢們可都得樂開花了。以前他們常說您沒個王爺樣兒,咱們王府也沒個王府樣兒?,F(xiàn)在可算是有樣兒了,不冷清了,也有打賞了!還是家里有個做官的好呀……”
成玦暗暗嘆氣,也無意與說話素?zé)o輕重的影較計較,只是懶懶交代道:“明日起閉門,不再進(jìn)客收禮?!?p> “???這是為何?”影較蹙眉看著成玦。
成玦微微側(cè)目,陽光打在他的面頰上,如薄瓷映燭,澄瑩素潔、玉暖生煙,繼而唇角一勾,“你告訴他們,本王嫌他們煩。”
影較不解,意欲再行追問,卻見成玦已然擺了擺手,玉目微闔,作出一副不愿再說話的樣子,便也只能撓著頭皮退下了。
成玦這般交代影較,自是有一番用意的——著令他監(jiān)管工部的圣旨一頒,各方勢力當(dāng)然都會上門來試探虛實。前幾日,他無差別地開門待客收禮,接著便以“嫌煩”的理由,無差別地閉門拒客,就是要以此傳遞出一個信號,表明他對任何一方都沒有親疏,且依舊是以前那個孤絕無依、心智不全、荒唐隨性、高興就讓你進(jìn)門、不高興就直接關(guān)門的傻皇子。如此,工部交于他手,各方也都能真正放心了。
角樓之上,
成玦閉目靜立,讓那春陽之光、春花之香、春鳥之鳴,一點一點,慢慢地沁透他的衣衫與身體,觸碰到心底那些,痛的、苦的、冷的,所有的感覺,令它們雜糅、聚合、蔓延、消散,直到他整個人在光折閃耀中,變得輕盈、透明,仿佛,已是融進(jìn)了那無邊的春色里,無感無形、無我無殤,可隨風(fēng)四處曳飛,亦無人能察。
角樓之下,
正是三月盛春,翠葉藏鶯,朱簾隔燕,眾人皆迷醉于滿眼的穿庭飛花,卻聽不到那隱于叆叇密云之下的春雷,正倚著東風(fēng),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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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欄九炫,井閣且紛;晨鐘方滅,暮鼓續(xù)汶。朝中暗涌不寧,而此時的鳳府,同樣也是一片山雨欲來的景象。
清晨。
桃花承香淺淺,柳枝弄風(fēng)斜斜。檐角透過浮光,正是云疏影淡。忽而響起一串銅鈴鐺的清脆之聲,撒在霞光懶懶的空氣中,叫醒了那宿醉的月橋畫樓、水榭華亭。
原來是三姑娘鳳拂,一路笑著,奔去弄風(fēng)齋,找她的魚哥哥。
可惜的是,剛跑過中院,還未及弄風(fēng)齋,那銅鈴鐺一般的笑聲,便被一記狠厲的目光斬落馬下。
竟是婆子們攙扶著二姨娘路經(jīng)此地。
鳳拂嚇得連禮都忘記施了,只是怔愣愣地杵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三姑娘好沒規(guī)矩,見了當(dāng)家姨娘,怎不行禮?”
聽聞二姨娘身邊的李婆子提醒,鳳拂慌忙福了一個家禮,懦懦地喊了一聲“二姨娘萬安”。
二姨娘瞥了她一眼,目光里盡是嫌棄鄙夷,“喲,原來竟是咱們鳳府的三姑娘呀。這一大清早的,我當(dāng)是哪家妓館子里的小娘子跑進(jìn)了咱們這正經(jīng)人家里橫沖直撞呢。這要是被外人瞧了去,成何體統(tǒng)?就算你自己不要臉面,作踐自己,當(dāng)自己是風(fēng)塵女子一般可以沒規(guī)矩廉恥,咱們鳳府可也不是能由著你放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