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顏殿的火燒了整整一夜,火勢漫天,映照著整個東宮宛若白晝。
宮人們來回奔走救水,神色無不惶恐。
他們都知道,殿里那位不可能救得出來了。
在天將破曉之際,這一場無端大火終于被撲滅,無數(shù)宮人尚來不及松口氣,便聽聞皇上過來了,一時之間所有人只覺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腿軟般撲通撲通跪倒一地,身軀瑟瑟發(fā)抖地緊緊貼著地面。
“參見皇上——”
“皇后呢?”
公西蘭錦神情莫測地緊盯著面前這一群人,目光掃過他們面上的神情,心里便約莫有了底。
此刻卻無一人敢回話,只是紛紛將頭顱埋得更低。
甚至有人忍不住低泣出聲。
公西蘭錦眼底閃過一絲冷嘲,抬眼朝惜顏殿的方向望去,卻只見一片斷垣殘壁,焦煙彌漫。
他直接抬步走了過去,一腳踏過門檻,進入已然面目全非的惜顏殿。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地廢墟,以及滿目焦黑。
于是那一抹白色身影便格外顯眼。
“泠兒?”
公西蘭錦滿臉詫異,三兩步走上前去,帶著一絲狐疑,三分探究道:“你不在自己宮里好好待著,來這里做什么?”
沈月泠卻仿佛未聽見他說什么,也絲毫沒有將他看進眼里,她幾乎是踉蹌著走出了惜顏殿,一向白凈如新的裙角盡是燒焦后的灰黑色痕跡,蒼白如紙的面容上似有淚痕未干,又似煙熏火燎過后的狼狽。
“這里火勢剛滅,你身子虛弱,若是不小心吸入濃煙……豈不是又要讓朕心疼?!惫魈m錦跟在她身后,未得回應也不惱,小心翼翼地攬著她,轉(zhuǎn)而關切幾句,只是側(cè)頭望著她凌亂的發(fā)髻,以及通紅的眼角時,眸色有幾分幽深。
沈月泠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一時之間竟難以用言語描述,只是黑沉沉仿若望不到底的深淵,整個人也猶如三魂七魄只剩下了一魄,如同行尸走肉。
公西蘭錦一愣。
沈月泠沒有說話,她此刻只覺得冷。
就像是在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刻掉入了極寒之地的雪池里,連呼救都來不及喊,就已經(jīng)哆嗦著凍成了一塊冰。
“皇上?!?p> 就在此時,御醫(yī)從殿內(nèi)走了出來,跪地顫聲道:“……已經(jīng)確認里面的正是皇后娘娘?!钡顑?nèi)唯有一具焦尸,觀衣著穿戴之華麗,以及手腕上的赤金環(huán)珠九轉(zhuǎn)玲瓏鐲,除了皇后娘娘本人,不做他想。
公西蘭錦聞言微微一頓,頭也未回,只是擺了擺手道:“好生斂葬便是。”
話落,卻見沈月泠突然向前一栽。
公西蘭錦心跳驟然一停,幾乎是本能地疾奔上前,手忙腳亂方地托住她的后腰,待將人穩(wěn)穩(wěn)抱在懷里后,方才朝身后焦急怒吼道:“來人!立刻送貴妃回寢宮診治,若有耽擱片刻以至貴妃娘娘出了半點差池,朕要你們統(tǒng)統(tǒng)人頭落地!”
宮人們趕忙七手八腳的上前來,公西蘭錦卻一腳將他們踢開,親自抱著沈月泠回了云渺苑。
而太醫(yī)院一干人等原本正要準備收殮等事宜,聞言不禁面面相覷,但也只是稍稍猶豫了片刻,便收拾藥匣急急忙忙跟了過去,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趕往貴妃的寢宮。
而惜顏殿內(nèi)皇后的遺體,從始至終,都無人在意。
也不知是誰,忽然默默嘆息了一聲,卻也只是在內(nèi)心嘆息而已。
……
沈月泠這一病,便整整病了三個月,期間高燒不斷,夢魘不止,任憑御醫(yī)們百般手段盡施也未能令其好轉(zhuǎn),最終束手無策,只能以湯藥吊命。
公西蘭錦每日下朝后頭一件事便是來云渺苑,眼見沈月泠絲毫不見好轉(zhuǎn),甚至一日比一日憔悴,不由得佛然大怒,轉(zhuǎn)身便將跪在榻前瑟瑟發(fā)抖的御醫(yī)們痛罵一頓。
御醫(yī)們冷汗涔涔,絲毫不敢出聲反駁。
“朕再給你們?nèi)鞎r限,貴妃若仍未好轉(zhuǎn),你們便統(tǒng)統(tǒng)給朕提著自己的腦袋滾出太醫(yī)院!”
公西蘭錦怒氣沖沖地甩袖而去。
御醫(yī)們匍匐在地上,又是無奈又是絕望。
他們甚至連貴妃娘娘為什么會陷入昏迷都無從得知,更遑論令她清醒過來。
即非中毒,又非是舊疾復發(fā),倒與哀痛至極之癥相似。
但她從始至終都未曾睜眼,只是偶爾迷迷糊糊地說幾句夢囈,神情似哭非哭,似醒非醒,又像是失神之癥。
總之前所未聞,實在是令他們一籌莫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