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早課的時辰，佛前僧人的經聲漸息，江衍稍稍活動了下睡得僵硬的身體。
老和尚念經千篇一律，聽多了堪比魔音貫耳，早知道就不躲在佛像后了。
四下無人，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心急出門之人不防滿地異物，江衍一個沒踩穩(wěn)向佛祖“行了一大禮”，頭結結實實地磕在了蒲團上。
“你……”
古語聞聲望去，倒被嚇了一跳。山寺門未開，這人從哪兒冒出來的？
“姐姐莫怕，我不是壞人?！?p> 目眩之下江衍雖然有些看不清，但依稀記得在佛像后聽過她的聲音，既輕且柔，勝過滿殿梵音。
打瞌睡的事師父師兄雖然寬大，古語卻還是向蒼師兄自請受了罰——在他們用完齋飯之前把大殿整理好，卻不曾想過有人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
“我佛慈悲，幸好是摔在了蒲團上，你試試能不能站起來？”古語上前扶他。
佛祖要真是慈悲，我何至于在這兒？
江衍嗤之以鼻，背對佛像而起，眼里噙著笑意，貌似恭敬道:“阿衍最該謝過姐姐菩薩心腸?！?p> “總之你沒事就好?！?p> 現(xiàn)在距開山門還剩半個時辰，古語只想盡快整理好大殿，不愿和他多作攀談轉身又往別處忙活了。
江衍跟在古語后面問個不停:“姐姐難道就不想問問我怎么會在這兒？或者我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不想。”
他亦步亦趨玩得正開心，古語卻沒什么好臉色。她好不容易把蒲團摞起來準備搬去后殿，反被人擋住去路堵在門口問個沒完。
“門在那兒，慢走，不送?！?p> 古語深吸口氣，側過身后退，給他讓路。
既來之則安之，他都被人撞見了，何必還趕著回去？更何況，這位姐姐比家里那些牛鬼蛇神親切多了。
江衍熱情不減分毫，主動幫她整理大殿。
不一會兒，佛殿就煥然一新。
江衍坐在佛前歇息，閑起來又開始問:“姐姐你為什么會在這兒？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古語不理他徑直走了出去，沒過多久端了盆水回來。
“不管在哪里睡覺，醒來總是要洗漱的，干干凈凈走出去吧?！?p> 江衍抬眼看去正對上她的眼睛，似古水無波卻又清澈如泉，在她眼中他清楚看見了自己的模樣——蓬首垢面，衣服上也沾了灰，眼里突然沒了笑，空洞而不自知，眉宇堆起的百年滄桑，壓碎了年少原有的棱角。
江衍聽她的話垂下頭，捧水洗臉，連頭發(fā)都解開了重束。
“借姐姐手帕一用?！?p> 盆里除了清水再無他物，江衍兩手向前一攤，直接開口跟她索要。
對于那些自來熟的人應該多潑幾盆冷水，免得他學了見風使舵得寸進尺，古語看著殿外的陽光好心道:
“你去太陽底下曬會兒就好了?！?p> 江衍聽罷突然大笑起來，心里所有的不暢快，好像在這句話后都不見了。
阿辰提著食盒過來，老遠就聽到殿內異聲，跑進來后才發(fā)現(xiàn)不過虛驚一場，不過小時怎能留小姐單獨在這和男子相處？
阿辰護犢似的把古語拉到一旁:“小姐忙到現(xiàn)在一定餓了吧，幾位師父讓我拿齋飯過來。”
古語接過齋飯，要遞給江衍時，阿辰趕緊攔住:“小姐，這是白凈師父特意留給你的?！?p> 古語拿出食盒里的包子一分為二，果然里面的餡都是自己喜歡的竹筍和野菜，如果此時再有一碗軟糯糯的桂花粥就更好了。
阿辰打開了食盒的第二層，聞到香味忍不住贊嘆道:
“圣僧就是圣僧，連煮的飯都是十里飄香的，小姐這下有口福了?！?p> 古語把手中的一半包子遞給江衍，包括那碗桂花粥也讓阿辰一并放在了他面前。
“為什么？”
江衍看得清楚也聽得清楚，這些齋飯都是特意為她做的，為什么這么輕易地拱手讓給他？
“你餓了，不是嗎？”古語了然道。
說完一邊往殿外走去，一邊低頭吃手里的包子，不愧是自己喜歡的食物，古語越吃越好吃越想多吃，可惜她只有一半沒等走到門口就吃完了，又回過頭去對江衍補充道:“不要辜負這些美食?！?p> 江衍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齋飯，速度快得他根本沒嘗出包子本身的味道，那碗熱粥燙得他手紅放到嘴邊照喝不誤。
吃飽喝足后他自己方意識到，怎么她說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萍水相逢，沒有遲疑，不曾懷疑，這樣相信她，是對是錯？
江衍向佛而立，佛默默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