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閔曾多次與石虎提起苻家枋頭太過強盛,二十萬胡眾的枋頭距離鄴城僅有兩百五十里,又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之平原,一旦有變,對鄴城威脅太大了,但每次石虎對此都是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真的毫不在意?枋頭之側(cè)便是冉閔名下漢民流民大營,冉閔在石虎身前所言枋頭壞話,不用日落便流傳出去,石虎的皇宮就這么四處漏風(fēng)?苻洪兩位兄長又怎樣死的?
石虎從沒有信任過苻家,只是因枋頭兵馬太盛,又找不到苻洪錯處,這才一直拖著,只是他沒想到會如此拖垮了大趙國,一想到此前危機,心下就是一股無名窩火,雙眼微瞇強壓怒火,許久才不屑陰狠開口。
“幸好有愛妃妙計,要不然……大趙國可真的危險了,只要有二十萬我族精銳在手,大趙國就是穩(wěn)若泰山!”
石虎拍了拍李菟后背,不屑道:“這些混蛋沒一個忠心之人,那小子是個怪人,為了一些螻蟻會做出意想不到事情,有稱王能力而低身稱臣,同樣也可以成為冷血屠夫,今日死了這么多螻蟻,若不丟給些獵物給他,他也絕不會輕易收手!”
“二十萬混蛋……想來你個渾蛋會滿意吧?”
李菟眼中閃過一絲驚色,俄而又恢復(fù)如常,笑道:“陛下英明,并州軍斬殺二十萬,剛被大王收入的族眾沒了退路,又驚懼、害怕并州軍同樣向他們舉刀,新入二十萬族眾定然唯大王之命是從!”
“呵呵……果然是個妖精人兒,不僅僅如此,若讓那混賬小子拿出五十萬人的一年糧食,他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會如今日一般,即使親自砍殺了那些螻蟻也毫不猶豫,別看朕言棘奴,言太子、趙王,可朕知道,那小子敢拿出所有人與朕拼命,自是不怕朕讓人鉆入他肚子里?!?p> 石虎得意一笑。
“可若將五十萬人變成了二十萬,所出糧食僅比初時百萬斛糧多了一倍,只要多抓了些螻蟻要挾,那小子定然老實!”
李菟心下一嘆,想著那人前世今生,心下知道眼前厭惡的老混蛋是對的,臉上卻面若桃花。
“大王英明!”
“哈哈……”
……
石虎得意大笑,數(shù)十里外,麻秋焦躁不安來回走動,很是后悔在洛陽時的猶豫不決,若非一時擔(dān)憂軍中無糧,此時他已經(jīng)在了上洛郡,又怎會身陷如此險地?
軍帳被人推開,一見是劉臣,腚下如同安了個強力彈簧,一臉焦急大步上前。
“那些該死混蛋,難道還是不愿放老子離去?”
劉臣苦笑搖頭,嘆氣道:“苻大都督說……我軍本就軍心浮動,咱們?nèi)粢怪须x去,軍卒更加恐慌……”
“渾蛋……渾蛋——”
“砰砰……”
麻秋仰天怒吼,帳一地狼藉……
“渾蛋……渾蛋……你們不仁……你們不仁……別他娘地怪老子不義——”
麻秋憤怒狂吼,與陳啟國打過交道的他,知道曾經(jīng)的五將軍有些事情不甚在意,但有些卻如逆鱗一般,若可談和,并州軍大營也絕不會與他們貼的如此之近,知道明日必是強攻此處,麻秋大營居于最前,無論如何都是他最先倒霉。
麻秋憤怒狂吼,守在中軍大帳外親衛(wèi)小卒一動不動,如同什么都未聽到,身體依然如同手中長槍筆直挺立。
一隊小卒走來,劉豺“啪”一個捶胸,與他交班小卒卻是一陣不屑撇嘴。
“大帥也真是照顧你,每次犯了錯也只是貶在帳外,過不了幾日又成了幢帥。老劉,俺就不明白了,跟了大帥這些年,咋就不能再高一點?你看看人家劉副將,手里都有萬人了!”
劉豺如同什么都未聽到,按刀大步離去。
“拽個什么拽……”
走出數(shù)十丈外,劉豺耳中仿佛還有讓人厭惡譏諷。身為麻秋身邊“老人”的他,別的好處沒有,就是瞎走亂逛也沒人理會,三刻鐘后……
“你是說……麻秋反了?”
苻洪眉頭微微抖動,劉豺就要上前一步,一旁的苻安一瞪眼,忙又后退開來,身子也更弓低了些。
“大都督也知,當(dāng)年麻秋因罪被陛下奪了所有爵位,在上庸公府上為卒時,曾在并州賊名下為將,小人剛剛親耳聽了……聽了麻秋欲要臨陣反叛!”
“三兄……”
苻安剛開口,苻洪想也未想抬臂阻止,皺眉看向劉豺,一陣沉默后,冷臉說道:“麻秋或許怯懦畏死,也還達不到臨陣反叛地步……不過你說的也頗為讓人擔(dān)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p> “來人?!?p> “大帥!”
“去請姚都督、大司空、太尉?!?p> “諾!”
苻洪擺了擺手,親衛(wèi)退出大帳,這才又看向劉豺,說道:“你先下去歇息,暫時……暫時為我軍軍主?!?p> 劉豺心下大喜,忙雙膝跪倒,“砰砰”一陣。
“末將謝大都督賞賜!”
苻洪擺了擺手,劉豺又是“砰砰”兩下,這才退出大帳。
“三兄,此人乃一小人,因何……”苻安疑惑不解相問。
苻洪微微搖頭,嘆氣道:“他只一不知一提小人,縱然與了他一將軍又如何,麻秋不還是想脫離了此等兇險之地?”
苻安張了張嘴,嘆氣一聲,說道:“難道三兄真的認為那麻秋會臨陣反叛?”
苻洪一陣皺眉,說道:“若他請離時我等答應(yīng)了,自是不會反叛,可此時……卻是不好說了……”
苻安微微點頭,嘆氣道:“三兄說的是,并州軍大營與我軍僅數(shù)里之隔,今日收攏了那些漢民,雖需要些時間安置,也絕不會輕松讓咱們安然退回函谷關(guān)?!?p> 苻洪一陣沉默,說道:“若是可能,俺是很想要答應(yīng)了麻秋,也想趁機連夜脫離兇險,可俺知道,石虎絕不會輕易讓咱們退回函谷關(guān)的,在他將親領(lǐng)二三十萬青壯居于最后時,俺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幾十萬漢民是消耗并州兵力決死兵,而咱們同樣也是!”
苻安皺眉道:“以三兄來看,若咱們?nèi)Φ謸?,能否?zhàn)勝并州小子?”
苻洪一陣沉默,最后還是無奈一嘆,說道:“麻秋在今日提出前往上洛郡時,人心就已經(jīng)散了,姚戈仲、李農(nóng)、張舉阻止麻秋趁夜離去,不是因為不想離去,而是因為麻秋是替他們挨刀的后背。”
“我軍與并州軍相距太近,想要安然退去根本不可能,至于全力一戰(zhàn)……”
苻洪搖頭道:“并州小子的全身披甲騎人數(shù)不多,并不持久,也并非無法對付,幾十萬人大陣仗下,他們并不能真正決定勝負,只因奴軍太亂了,無法凝成一股繩,瘦弱,懦弱,只有棍子,不識軍令……”
“并州披甲騎不是很多,用上幾萬人困住、纏斗即可,關(guān)鍵是那些舉盾持矛軍陣,是數(shù)萬弓箭手,是數(shù)萬騎,今日你也是見了,二三十萬發(fā)了瘋的奴軍,僅一開始拼死沖擊披甲卒,之后皆有意無意避讓,可你可曾注意那些箭手殺死多少,可曾看到發(fā)了瘋的奴軍撼動了舉盾持矛軍陣?”
苻洪嘆息道:“太倉促了,上一次兵敗,以為是因為中了他的詭計,今次才發(fā)覺此人的可怕,養(yǎng)兵、練兵只一方面。兩三年前,并州不過五萬戶,人丁不過才三十萬,如今卻有五六十萬,眼前之?dāng)钞?dāng)在四五十萬之多,關(guān)中所占不過三兩個月,想要如眼前之兵陣是想也別想,這說明什么……說明眼前之?dāng)炒_如大王所說,是并州所有人丁,而咱們看到的無數(shù)女人便可明證?!?p> “枋頭有民二十萬,咱們能拿出的最大兵卒也不過五萬,若算成眼前小子,他卻可以拿出十萬以上,咱們軍中的女人是個什么樣子,你是知道的,而在他手里卻是殺人利刃?!?p> “攻敵迅猛似火,守若堅如磐石……未有充分準備,軍中缺糧,青壯被大王抽調(diào)一空,僅一日便損兵數(shù)十萬……數(shù)十萬啊,即使是數(shù)十萬頭牛羊,也無法一日抓完吧?更何況此時各將領(lǐng)皆想著逃離自保,俺敢說,即使麻秋不起反叛心思,也很難撐得過明日?!?p> 苻洪心下著實后悔,當(dāng)日若沒阻道,若那小子身在鄴城,任他三頭六臂,也只能老老實實在鄴城趴著,又怎會有今日之困?
聽他如此說,苻安心下一陣絕望籠罩,失神低喃……
“難道……咱們苻家都要死在這里嗎……”
……
“咱們苻家恐怕……要徹底臣服了石虎大王……”
沉默許久,苻洪輕輕一嘆,就在這時,帳外一陣騷動,姚戈仲、李農(nóng)、張舉三人紛紛前來了苻家營地。
苻洪、苻安出帳,將三人迎入帳內(nèi),苻洪將劉豺話語說了一遍,說道:“苻某不認為麻秋會真的反叛,但苻某以為還是穩(wěn)妥些……”
“穩(wěn)妥?砍了他腦袋最為穩(wěn)妥!”
姚戈仲話語讓李農(nóng)大驚,忙說道:“萬萬不可,僅憑一人之言就要陣前斬殺大將,此等無論勝負,我等都將面臨陛下怒火?!?p> 張舉亦點頭說道:“正值大戰(zhàn)之時,斬殺大將,軍心必亂,當(dāng)穩(wěn)妥些為好。”
苻洪點頭說道:“正是如此,苻某也以為當(dāng)謹慎些,苻某以為此戰(zhàn)甚為兇險,大家當(dāng)團結(jié)凝成一股繩,不若我等五人居于一處,調(diào)派軍卒抵擋強敵,皆由我等五家同出一令。”
姚戈仲眉頭微皺,張舉忙說道:“大都督此法甚好,齊心合力,同進同退,只有如此才能抵擋強敵。”
苻洪點了點頭,說道:“太尉大人所言不錯,但今日一戰(zhàn)已影響了軍中士氣,苻某以為當(dāng)有些軍中執(zhí)法之軍,當(dāng)居于陣后,避免軍卒怯懦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