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樊城僅一水之隔,一開始雙方還可相互過河廝殺,隨著時間推移,雙方也只能隔河而望。
苻洪再次在河對岸大肆造船,隔著老遠(yuǎn)去看,建造的船只好像還不小,漸趨平穩(wěn)了的兩軍再次緊張起來,南岸大營再次一封又一封危急信件送往建康。
建元二年,正月初一,剛大年三十過去,苻洪沒有想到正值大年節(jié)日之時,河對岸全都罷兵海吃海喝,第二日,建康大將桓溫、謝艾領(lǐng)大小船只三千,天色尚未魚白之時,突然渡河廝殺,一場大戰(zhàn)下,軍將死傷千余也就罷了,可三千造船工匠卻是或殺或虜了個干凈,好不容易造了的百十艘大船也被焚毀了個干凈。
苻洪大怒,連斬十余名督戰(zhàn)不利大將,一連十余封加急信件也隨之連夜北上鄴城。
一封又一封加急信件送入,石虎本就惱怒建康不宣而戰(zhàn),去歲大戰(zhàn)一年也未有分出勝負(fù),大戰(zhàn)拖延至今,讓石虎倍感憂慮,決定一次性解決這場廝殺,抽調(diào)除并州外司、翼、青、徐、豫、兗、、秦、雍、幽九州百萬人丁,苻洪危急信件送入鄴城,大怒之下,欲要御駕親征。
元月十八日,大雪,剛剛年假封衙過后,石虎獨坐太武殿,靜靜等待群臣上殿,商議御駕親征之事,這天還沒亮呢,龍庭御道兩旁的石柱子、銅燈上就有無數(shù)鳥雀停留,見此,殿前將軍李羆忙令軍卒驅(qū)趕,可也就是怪了,這邊將鳥雀趕走,還沒各自站回御道兩旁呢,鳥雀又都飛了回來,一連數(shù)次都是如此,更是飛到太武殿上拉屎撒尿,見此怪異情景,李羆也不敢多言,一溜小跑跑到冷著臉的石虎跟前。
“大王,殿外今日突然多了一群燕雀,臣無論如何驅(qū)趕都是無法驅(qū)離……”
“砰!”
“廢物!建東賊子對付不了,一群鳥雀也他娘地對付不了嗎?老子養(yǎng)你們一干廢物何用?”
本就心情不好,又聽了李羆跟他說著什么鳥雀屁事,石虎登時大怒,跟個企鵝似站起,旁邊宦官欲要攙扶卻被一把推了個狗啃屎。
一手托著肥碩大肚子,一拽一拽的拖曳著身子站在太武殿大門外抬頭一看,可不就是有無數(shù)鳥雀在頭頂亂轉(zhuǎn)么,四處一打量,好么,自己華麗、威嚴(yán)宮室算是被鳥雀當(dāng)成了鳥巢,大怒。
“來人,拿老子的弓箭!”
李羆被罵了個狗血噴頭也不敢多言,忙把弓箭送到石虎手里。
“大王還請息怒,只是些鳥雀……”
“滾開!”
石虎一把推開李羆,看著最近的一只鳥雀就是一箭。
“嗡!”
正啄著羽毛鳥雀一愣,回頭一看,正見一個大胖子舉箭,一時未有反應(yīng)過來……
“嗡!”
又是一箭,鳥雀受驚,撲啦啦飛了個沒影。
“嗨~老子欺負(fù)不了混賬小混蛋,欺負(fù)不了江南賊子,老子還欺負(fù)不了你個小飛雀不成?”
聽著“小混蛋”三字,李羆心下一陣叫苦,又不敢多勸,唯恐雪大地滑,忙小心護(hù)在左右。
“嗡嗡嗡……”
石虎大怒,跟個企鵝似的四處追殺亂飛鳥雀,若非緊緊護(hù)在左右的李羆,肥碩的身子差點好幾次摔倒在地,從東追殺到西,從西追殺到南,也不知是否因天上飛雪瞇眼緣故,射出十余箭矢竟未有一個鳥雀射落,一干大臣低著頭、頂著雪花入宮時,正見他恨恨將弓箭摔在地上,大腳更是氣憤一陣狠跺。
“混蛋……混蛋……”
“小混蛋欺負(fù)不了,江南賊子欺負(fù)不了,連個小小的鳥雀也欺負(fù)不了——”
石虎仰天爆吼,見一干大臣們來了殿前,又是一陣惱怒憤恨冷哼。
“哼!”
石虎甩袖,一些膽小大臣忙匍匐在地。托著肥碩肚子,費力走向高高在上龍椅寶座,一干大臣相視苦笑不已,默默跟在身后入殿。
登上丹陛,俯視著百十文武山呼萬歲,石虎卻沒一絲喜悅,心下卻窩著一股難以發(fā)泄惱怒,看著笏板一一退到兩列站定。
“有事……”
宦官劉霸剛要高呼“有事早奏,無事退朝”話語,石虎一個冷眼看過,嚇得后面六個字眼直接吞到了肚子里,慌忙低頭后退站到角落里。
“本天王要御駕親征,太尉,本王的百萬大軍可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
石虎看向太尉張舉,張舉不敢稍有遲疑,忙一臉正色上前,抱拳躬身一禮。
“回大王,司、翼、青、徐、豫、兗、、秦、雍、幽九州,三戶抽兩丁,依照大王之令,抽各郡縣二十萬卒,自配刀兵民壯五十萬,待春暖之時,糧食充足之時,各郡縣丁壯可一個月前往樊城擊賊?!?p> 聽著張舉話語,石虎微微點頭,對張舉的能力很是滿意,又看向大司農(nóng)曹莫,冷臉不悅道:“大司農(nóng),本王百萬大軍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千萬斛糧食可否籌備妥當(dāng)?”
曹莫身子莫名一抖,哭喪著臉就要出列,大司空李農(nóng)突然上前一步,見救場的站出,曹莫忙停住腳步,低頭不敢看向皺眉不悅的石虎。
李農(nóng)強(qiáng)忍著不去看向石虎神色,低身抱拳道:“啟奏大王,天有漫天飛鳥落于宮中,大王乃眾王之王,攜上天威嚴(yán)降于世間,萬民臣服,鬼神避之,今日卻有萬鳥落于大王宮室,恐有天庭警示大王之兆,不若先讓太史令大人察看下天象兇吉,以保我大趙萬里江山穩(wěn)固?!?p> 石虎一愣,剛剛還惱怒殿外一群該死的鳥雀呢,正要拒絕,心下卻猛然一動……
大司徒石璞忙抱拳站出,說道:“大王,鳥雀落于院中乃世間之常事爾,只是……今日確實詭異,落于大王門庭內(nèi)太多了些,不若詢問太史令大人一二,也算穩(wěn)妥?!?p> 石虎不由自主微微點頭,今日的確太邪門了,鳥雀無數(shù),偏偏自己還沒射中一個……
“嗯?!?p> 石虎看向太史令趙攬,想也未想說道:“太史令,這鳥兒都跑到了本王太武殿上了,你說一說,這是怎么回事?”
趙攬忙低頭上前,雙袖下確實一陣抖動,沒過片刻,老臉一片慘白,額頭冷汗直冒,“撲通”一聲跪地,“砰砰”一陣磕頭。
“大……大王……臣……臣不敢言……”
見他如此,石虎一愣,心下頓生不妙感來,前年渾小子捅了枋頭屁股,虎牙衛(wèi)也因此遭受了重創(chuàng),雖此事不了了之,石虎心下卻知道,自己的威嚴(yán)被那小子無形中削去一層。
果然,沒能擊殺了那小子,建康、西涼、北燕三方竟同時對他動手。
北燕退去,西涼退去,究竟是因何退走的,別人不清楚,他又豈能不知?廝殺了一輩子的石虎又如何不知這意味著什么?
石虎眉頭緊皺,看著殿上“砰砰”不斷地太史令,心下卻想著并州、北燕、西涼、建康四方,想著必須要有一個做待宰的雞嚇住一群猴子,正要全力一擊結(jié)束長達(dá)一年未有結(jié)束的對峙廝殺,正要將建康提拎出來做雞時……
“砰!”
石虎冷著臉重重一拍桌案。
“說!”
“本王恕你無罪!”
趙攬“砰砰”再次叩頭,身體卻抖動不止,聲音莫名顫抖、恐慌……
“啟……啟奏大王……萬……萬鳥集于……于龍庭,乃……乃大兇……大兇之兆……”
話語一落,整個太武殿無一人開口,只有殿外簌簌飄雪……
石虎深吸一口氣,一臉冷漠。
“說,何解?”
“砰砰!”
趙攬顫聲說道:“萬……萬鳥之祖乃……乃天地之鳳,屬東……屬火,乃……乃興旺之意?!?p> “大王……大王乃萬王之王,龍庭……龍庭自有萬民之火相聚,自……自不用萬鳥……萬鳥前來相助……”
石虎深吸一口,心下狂震不斷,廝殺了一輩子,自然清楚威望是何意,威望是殺出來的,先是并州,后又有北燕、西涼,至今與建康也未有分出勝負(fù),聽著趙攬話語,本能的就信了三分。
趙攬又說道:“北燕、大同皆……皆居于鄴城之北,北屬水,火盛尚可沸水,火衰則……則……”
“西涼有……涼之意,建康雖在南……屬火,大王……大王前往卻……卻是多水之地……臣……大王……大王萬萬……萬萬不可攜鎮(zhèn)國之火往南啊……砰砰……”
石虎一陣皺眉,心下又是一陣猶豫嘆息。
“太史令莫怕,告訴本王,可有增我大趙國火勢之法?”
太史令趙攬心下一陣猶豫哀嘆,雙眼一閉,說道:“歷朝歷代當(dāng)國者,必有鎮(zhèn)國氣運(yùn)之重器,陛下可……可將之收入……收入宮中,以……以鎮(zhèn)大趙國之運(yùn)?!?p> 石虎聽到這句話語,心下頓時一松,面上也輕松了許多,笑道:“此事較易?!?p> 說著便看向呆愣的石宣,見他如此,心下就是一陣不喜。
“太子,此事交與你,盡收長安、洛陽各朝鎮(zhèn)國之器,若稍有損傷……”
“哼!”
石宣忙出列抱拳。
“父王放心,孩兒定會將此事辦了穩(wěn)妥!”
石虎擺了擺手,神色舒緩了許多,笑道:“有各朝鎮(zhèn)國之器以鎮(zhèn),我大趙國國運(yùn)之火必萬世長存,本王將于宣武觀……”
張舉忙上前,說道:“大王,鎮(zhèn)國之器尚未入朝,大王身負(fù)國運(yùn)之火,當(dāng)不宜遠(yuǎn)離鄴城之都?!?p> “臣以為大王……”
“是啊,大王,等各朝鎮(zhèn)國之器前來……”
……
眾臣見石虎沉默不語,忙齊齊出列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