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將領(lǐng)站在陳啟國之后,看到數(shù)十騎探子打馬狂奔而來,馬峒不由笑了。
“三哥當(dāng)是得手了,八弟,是不是再用此法奪了那平城?”
幾兄弟相互較為了解,看著前來傳遞欣喜的探子,陳啟國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一臉輕松笑道:“俺也想這么容易些,可平城不似馬邑,想欺騙基本上無一絲可能?!?p> “來人,傳令晉陽王霸,本將軍初戰(zhàn)告捷,令其領(lǐng)兵一萬北上雁門駐防,一月不至者,雁門之地遺失者,軍法處之!”
“立即給鄴城大王書信,言拓跋氏無故越土掠我并州之民,本將軍領(lǐng)軍迎頭痛擊,于雁門大敗馬邑之將拓拔壽,斬殺來犯主將,并乘勢奪敵城一座!”
馬峒猶豫說道:“八弟,晉陽哪里會有一萬卒,若真的前來關(guān)閉了雁門關(guān),咱們……咱們的后路……”
陳啟國不由一笑道:“咱們領(lǐng)軍北上,一路搶了新興郡、雁門郡所有青壯軍卒,那王霸定會借此向祁縣發(fā)難,所以……咱們必須逼迫著王霸前來雁門,至于咱們?nèi)绾畏祷亍挸墙^不會允許獲勝之師被阻無法回歸之事。”
眾將點頭,也算想了明白,正如陳啟國所說,不言王霸與他們的恩怨,不用去想,也知新興郡、雁門郡兩郡將軍是如何的憤怒,若無鄴城插手,王霸等人一定會強攻祁縣,但陳啟國相信,有陳九、周橫、楊六郎等一干乞活軍老將堅守,城堅糧足時,一萬多人堅守下,王霸絕無可能短期內(nèi)拿下祁縣。
百十騎南下,一者前往晉陽,一者日夜不停奔向鄴城,正如馬峒等人所想,騰?毫無任何意外奪了馬邑城。
雁門谷地呈東西走向,廣武正北二十里即是雁門關(guān),廣武西百里樓煩縣處又是一處關(guān)隘,馬邑是雁門谷地北面山嶺之后,一道“√”谷地的勾尖處,正應(yīng)對著樓煩縣處豁口關(guān)隘。
樓煩縣是極為重要之地,尤其是寒冷冬季河水冰封之時,可由樓煩縣向西入山嶺,由黃河之道直入河套,徑直殺入代國腹心盛樂城。
石虎還沒死,每每都是石虎率先出兵,或北上攻打幽燕慕容鮮卑,或是南下劫掠江東之地,按照陳啟國的言辭,正值開國上升時期,只要石虎不死,鄴城不亂,代北拓跋氏就不敢明目張膽的南下并州。
拓跋什翼犍在鄴城做了十年質(zhì)子,憑著這層關(guān)系,兵詐奪了馬邑城也算不得什么,但此城卻至關(guān)重要。
一萬五千人兵入馬邑城,狹小的城池更顯得擁擠,一干大將再次聚在城主府內(nèi)軍議。
廳堂內(nèi)吵雜聲不斷,所有人都趴在一起,目光所聚之處,正是蹲在地上玩著泥巴的陳啟國。
“將軍,這里……這里的山嶺稍矮一些,以前俺從這里走過,從這里有一道山路可以通行?!?p> “嗯,俺也走過這條路,行走沒問題,馬車卻無法通行,沿著這條路向北十里,這里有條河,沿著這條小河可入大河,由大河一路向北,以前俺是用了十三日才到了代北盛樂城,此時天冷雪厚,至少需要一個月……”
……
“將軍,這里,這里應(yīng)該有一個小部族,春天時他們會離開,草枯時會在此地過冬,幾十年來一直都是如此……”
“這里,這里,這里也當(dāng)有部族,人數(shù)不多,頂多一百帳?!?p> ……
“將軍,這里的山要高一些,至少要比這個娃娃頭山要高一些……”
“這里較矮……”
……
一群將領(lǐng)們指指點點,時而還有些人爭吵起來,每每爭吵時,陳啟國就會停下動作,細細聽著他們所說話語,直到幾個臉紅脖子粗將領(lǐng)爭吵有了最終結(jié)果后,才又一手泥污在老大的桌案上調(diào)整山嶺高度,或是用木枝劃出一道溝壑……
屋內(nèi)溫暖如春,兩三個時辰后,一干將領(lǐng)們才離開了城主府,得意說著自己爭吵贏了哪個某某,而陳啟國卻一直待在屋里,站在地上一堆泥巴前寫寫畫畫。
光線猛然一亮,他才發(fā)覺了屋內(nèi)的昏暗來。
“將軍,吃點東西吧。”
“嗯?!?p> 孫尚香忙將熱水放到他面前,陳啟國一邊清洗滿是泥污手掌,一邊隨意說道:“六哥那里可有了消息?”
話語一出,又不由搖頭苦笑。
“六哥出去打草谷還沒一日,哪里又能有了什么消息,太心急了些……”
孫尚香默默將食盒里食物一一取出,嘴里說道:“馬將軍尚無消息,晉陽的消息送了過來,王家聚起了八千人馬,把咱們的耕種各村寨全都焚毀了,地里種下的麥谷應(yīng)該也遭受了些損失,消息傳來時,王家正準(zhǔn)備強攻祁縣,結(jié)果如何,還需幾日才能傳回消息。”
陳啟國一陣低頭皺眉,心下暗自嘆息一聲,知道自己決議北上雁門的那一刻,祁縣就必須承受王霸的強力一擊。
見他沉默不語,孫尚香知道他擔(dān)憂,輕聲說道:“將軍莫要太過擔(dān)憂,此時正值酷寒之時,王家是不可能久攻祁縣的,有二十個戍堡圍攏著祁縣,王霸不可能短時間內(nèi)破開祁縣,若真的事不可為,亦可……”
“逃去離石?”
陳啟國一陣搖頭,輕笑道:“離石的那些家伙們根本就不是可靠之人,甚至祁縣右部屠各族人也不是可靠之人,能倚靠的還是那些誰也看不上眼的漢民奴隸?!?p> “當(dāng)然,俺相信九叔,相信那些漢民們,他們會幫著俺守好了家里。”
陳啟國起身,甩開身后之事,三下兩下將飯食扒拉入了肚子里。
“晉陽那里不需要讓人盯著了,多遣派些人前往鄴城,必須弄明白那石虎的態(tài)度?!?p> 孫尚香看著低頭推開飯碗的男人,心下竟有一股酸楚,嘴唇輕啟,最后還是微微點頭。
“諾?!?p> “行了,你出去吧,若無大事,莫要輕易前來打擾,那些俘虜需妥善安置,并州人丁不足,礦山需要一些奴隸,可以告訴他們,只要老老實實干五年苦力,五年后還他們自由,若敢稍有不滿反抗,一律砍殺了事,咱們沒這么多精力總是盯著他們?!?p> 面無表情擺了擺手,再次站在一堆泥巴前,目光若有所思,雙眼凝滯在一個滿是泥巴臟污的劣質(zhì)瓷碗……
坐在桌案旁,不時繪畫著并不是很準(zhǔn)確地圖,甚至還要標(biāo)記上各處小道,拓跋鮮卑名下各小部族位置,更是一一進行備注。
一人獨坐,摒棄了所有雜念,只以眼前泥巴為準(zhǔn),為過萬兵馬生存籌劃,一人獨自抱著個孩兒襁褓站在冷冽城頭,看著城下無數(shù)星星點點,目光卻在遙遠的北方定格。
“城頭風(fēng)大,九娘可莫傷了曦兒,信兒會擔(dān)憂的。”胡氏忙讓人將圍子遮嚴(yán)實了,看向城下星星點點,腦中想起了多年前家中慘事,臉色也白了不少。
九娘好像察覺了她的恐慌,反手將懷里包裹嚴(yán)實的兒子送到她懷里,推開擋在面前的圍子,看著城外星星點點,嘴角微微上翹。
“阿娘莫要擔(dān)憂,城外僅八千卒,真正兵卒也就三千,雖大郎帶走了所有精壯,憑著咱們這些土堡,這點人還奈何不得了咱們。”
看著胡氏的單薄,九娘挽著她手臂,溫?zé)岬氖终瀑N著她冰涼手臂,胡氏微顫的身體停止了顫動。
“阿娘,這里風(fēng)大,咱們還是下城吧,有周叔、楊叔就夠了,不會出了岔子的。”
九娘攙扶著胡氏下了城頭,一干冷漠女衛(wèi)們也一一離去,城頭再次恢復(fù)了平靜,整個城頭也無一人看守。
城外趁著黑夜偷偷靠近探查的軍卒,見城頭空無一人,很有些不解,想要再靠近了些探查。
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五十步……
“嗡嗡……”
十?dāng)?shù)支箭矢奔向雪地中影影綽綽的幾名探子。
“狗娃,射中了沒?”
很是期待的蒼老聲響起,僅一尺方寸的孔洞處,一半大小子沒有回頭,仔細看著數(shù)十步外的夜色,撓了撓頭,很有些不確定回答老頭。
“隊帥,俺覺得……至少射死了三人,也可能更多些,沒見人動彈……”
“嘿!那就是都射死了!”
“隊帥,俺覺得……他們可能都趴在地上呢,天太黑,看不清?!?p> “臭小子……就不能讓俺樂呵樂呵?”
年老隊帥照著半大小子腦袋就是一巴掌,又看向幾十個一般無二的小子們,大聲說道:“都要看仔細了,沒有五百人夜里跑到咱們墻根,不許亂敲鑼,你們只管用弓箭招呼!”
“那個……駝子,咱們的房門堵嚴(yán)實了沒?”
“隊帥放心吧,俺駝子做事您老放心,絕不會出了半點岔子!”
“放心……放心個屁!一會老頭子去檢查,若沒做好,別怪老子拿你當(dāng)決死兵!”
“都給俺聽好了,所有人,甭管男女老幼,土堡外的混蛋們,他們毀了俺們好不容易蓋好了的土屋,夫人說了,甭管他是天王老子,毀了咱們的房子,那就得干趴下他們,有多大力氣用多大力氣,給俺狠狠地捅他們!”
老頭大手一揮,很有王霸氣勢。
“咱在野外,在黑夜與河?xùn)|精銳兵廝殺,咱沒有孬種,大將軍給了咱這個只能咱打別人,別人打不到咱的土堡,更是他娘地不能給俺裝了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