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寨西北最近的周家寨,寨內(nèi)大當家周橫是乞活軍撼天王周猛的侄子,入冬前兩百人南下荊襄打草谷,周橫正與李家寨大當家李易啃食著雜糧餅子,商議著該如何相互度過嚴寒冬日,周橫子周虎急匆匆?guī)е伺軄怼?p> 見周虎如此不穩(wěn)重,周橫不經(jīng)意看了眼李易,冷著臉訓(xùn)斥。
“都快成親了的人,還整日沒個正行!”
李易對五大三粗的周虎卻很是滿意,捋須一笑。
“年輕人就該行若風(fēng)、動若虎,周兄太過嚴厲了?!?p> 又向周虎招了招手。
“虎兒,可是有事?”
周虎看向周橫,換來的卻是一聲不滿冷哼。
“哼!岳父當前,有何事不可言,說!”
周虎定親了李易次女,但想到陳家寨發(fā)生之事,心下就有些猶豫了,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咬牙說道。
“父親、岳父,陳家寨剛剛傳來消息,說是原本該交付馮家堡的兵器,半路又都拉回了陳家寨,之后……”
“什么?”
周橫、李易猛然站起。不等周橫開口,李易率先上前一步。
“虎兒,究竟怎么回事?”
周虎微微搖頭,他也不知究竟,只能說出得來的消息。
“消息剛剛傳來,具體消息尚不可知。狗娃半路帶著兵器回寨后,陳家寨各長老關(guān)了門商議,說是二十八日陳英兒和狗娃成親,以及……以及打算重新商議兵器分配之事,后來陳英兒在作坊里大鬧……”
周橫、李易兩人相視一眼,默默坐回石凳。
“周兄,你以為如何?”李易微微傾斜著身子看向周橫。
周橫沉默片刻,說道:“看樣子……陳家寨撐不下去了?!?p> 李易微微點頭,馮家堡一連數(shù)月縮減陳家寨用度,各寨對此心知肚明,但全都對此視而不見,如今果然陳家寨撐不下去了。
“女生向外,不過也是個好事兒?!敝軝M又說了句。
李易再次點頭,各寨對馮家堡縮減陳家寨用度心知肚明,之所以全都置之不理,不就是為了等待這一日么,至于陳英兒、狗娃、馮雄三人之事,或許整個西部乞活軍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吧?
“呵呵……”
“看樣子……咱們兄弟又要出血了?。 ?p> “出血?李兄,若因此分了陳家寨,也是值得!”
“哈哈……”
李易、周橫相視大笑。
周家寨距離陳家寨最近,各寨中最先得知了消息,陳家寨不比其余寨子,各寨皆是原并州南逃時,由原老族人員為骨組成,陳家寨就是大雜燴,是零散老弱殘孤組成,本就是各寨所分老弱、流散流民組成,再加上陳家寨是各寨“兵工廠”之處,各寨都想自己打造兵器自立,更加往陳家寨摻沙,但凡有個風(fēng)吹草動,各寨也很快得知。
陳家寨發(fā)生變故,消息不斷向外擴散、蔓延,馮勉、馮雄、馮虎、馮豹父子四人和一干馮家長老面色陰沉,商議了兩日也未有最終結(jié)果,眾人離去,馮勉起身轉(zhuǎn)入后堂,馮雄、馮虎、馮豹三人緊跟在后來到內(nèi)室。
內(nèi)室昏暗,房屋也僅用土坯蓋就,屋內(nèi)擺設(shè)簡單,馮勉坐在土炕上,余者三子不敢坐在一旁的木墩,馮雄見屋內(nèi)再無他人,陰著臉說道。
“石虎修建襄國、鄴城、長安、洛陽宮室征調(diào)數(shù)十萬,又三丁抽其二、五丁抽其三,動用五十萬大軍、十七萬船夫南征,死者二十萬,歷朝歷代者,皆無如此暴戾之事,皆大亂欲再起之時!爹,若無陳家寨作坊,我馮家……很難再與諸胡相爭了。”
大亂意味著大風(fēng)險和大機遇,動亂之下,各強藩為了自保,會不顧一切搜刮可以搜刮到的一切,與此同時也會造成更多百姓逃入山中,對各寨補充雖有利,卻也同樣會造成內(nèi)部動蕩,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的馮勉,知道兒子馮雄話語隱含意味,抬頭看向馮雄……
“二十八日,我兒為陳家寨大當家?!?p> 馮雄猛然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激蕩,數(shù)年來的付出終于要實現(xiàn)了。
……
各寨,周家寨最近,率先得知陳家寨發(fā)生之事,但真正先一步得知的卻是馮家堡。
陳英兒在兵器半路返回寨子后,先是去了趟馮家堡,回寨后得知陳九將她嫁給狗娃消息,這才大怒跑到山洞前大罵,根本不用去想,必然是馮家堡最早得了消息,但狗娃也相信,其余寨子會在最短時間內(nèi)得知確切消息。
七月二十八日,是狗娃與陳英兒成親的日子,陳家寨是所有寨子里最為特殊的寨子,因兵工作坊而成為所有人關(guān)注的對象,在狗娃半路拉著兵器回寨后,緊接著是陳家寨內(nèi)部的討論,“大匠狗娃”陳啟國成親之事,整個西部乞活軍諸多寨子沸沸揚揚,各寨子收到邀請后,全都不約而同拍著胸口保證一定前來。
武器沒有送去馮家堡,馮雄竟然親自帶著數(shù)百輛獨輪車前來,連同以前的欠款也一同結(jié)清,陳九好像不愿狗娃與馮雄見面,在馮雄前來時,老頭將他關(guān)進了石洞作坊里,等到可以出去的時候,見到的是眼睛紅腫的陳英兒,盡管自娘胎里就面對過無數(shù)殘酷現(xiàn)實,看到自己的女人為別的男人紅腫眼睛,心下依然有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婚前的日子是平靜的,所有的亂七八糟事情全都被關(guān)在了作坊之外,陳九老頭將寨子里的大小權(quán)利都交給了狗娃,自馮雄前來后,寨子的丁壯一分為二,大哥牛闞、六哥馬峒為左右旗帥,為了方便兩旗人的認同感,左旗本來打算用紅色猛虎為旗,大哥說與他老牛命里相沖,非得要換成牛的形象,于是成了一條腿的夔牛。寨里人看到左旗標志是一條腿的牛,紛紛取笑牛闞是瘸了腿,不能跑路的殘牛,還沒等狗娃動手畫個天馬獨角獸呢,大哥又氣哼哼跑了過來。
“大哥啊,別看這頭牛僅一條腿,卻能呼風(fēng)喚雨,日行十萬里的至尊神獸,是神農(nóng)氏的神獸坐騎!”
“皇帝大戰(zhàn)蚩尤知道吧?”
“不知道!八弟,你跟俺講講這神獸本領(lǐng),俺好捶死那幫混蛋!”
“不知道?好吧,俺與大哥講講神仙打架故事……”
狗娃憑借腦子里故事,很是夸張千百倍的將夔牛本事講了一遍,把夔牛戰(zhàn)力比作太上三清,在天外天大戰(zhàn)了十萬年,太上三清才活剝了夔牛,把蚩尤戰(zhàn)力夸張千萬倍……反正怎么夸張怎么來,不如此,憨牛大哥又怎能滿意一條腿的夔牛?
很是吹噓了一番,這才語長心重長嘆……
“夔牛是神獸,若非夔牛的皮做的戰(zhàn)鼓鼓舞士氣,黃帝也打不過蚩尤,你我也就成不了炎黃子孫,大哥,你自個說說,誰敢輕視神獸夔牛?那些取笑咱的,不過是不讀書沒文化之人而已,大哥又何必太過在意他們話語?”
“嗯嗯,八弟說的太對了,俺這就去揍死那群混蛋,敢輕視俺老牛家的神獸!”
……
被狗娃這么一忽悠,憨牛大哥手舞足蹈的跟個孩子似的跑了,自此以后,哪個再敢嘲笑他的神獸夔牛瘸腿,無不是被他按著狠揍一頓,然后還罵上一句“沒文化真可怕”話語。
至于六哥馬峒對他的白色天馬獨角獸已經(jīng)不能用“滿意”形容,盡管長了翅膀和頂著個尖角有些怪異,關(guān)鍵是天馬獨角獸夠威武,而且還是披甲戰(zhàn)馬,帶著翅膀跑的更快。
“夔?!睉?zhàn)旗代表著“不畏懼,勇往直前”精神,與憨牛大哥性子很相合。天馬獨角獸不用解釋,只看一眼就知道代表著什么,自打兩旗標志性圖案送到兩人手中,憨牛大哥還好,除了整日帶著人打架外,并未騷擾山洞,六哥馬峒就卻反著來的,說什么他的右軍是天馬獨角獸,手里連個馬毛都沒有。
實在是被他惹煩了,這才答應(yīng)來年給他整一百匹戰(zhàn)馬,才讓正忙著設(shè)計鐵腿的狗娃清凈了些。
狗娃并不知道,他的隨意忽悠造成的后來的影響,以至于左右旗成為他手里兩支最強戰(zhàn)力重甲近衛(wèi)軍——夔牛重甲狂暴步兵團、獨角獸重甲騎士團
狗娃并不知道后來發(fā)生的事情,陳英兒的事情對他也沒產(chǎn)生太大的情緒波動,或許在他心中,陳英兒根本就是可有可無之人,僅僅只是他人生路途中的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甲。
“八王之亂”時,晉國王室諸王皆以善戰(zhàn)諸胡為刃,隨著帝國北方經(jīng)濟崩潰,王室再也無法約束名下諸胡,反被這把利刃反噬、屠戮。更多胡人看到了帝國的虛弱無力,長城之外胡人紛紛入關(guān),更大的殺戮、混亂由此而起。
這些過往事情,狗娃不知聽了陳九說了多少回,甚至耳朵都有些結(jié)了繭,每每說起往事,都會淚流滿面,指著南方大罵,最后還是望著南方癡癡呆呆,狗娃知道,老頭一直在等待王師歸來……
一年又一年,大將軍祖逖已經(jīng)身死二十年,舊人已經(jīng)逝去,王師……不再見北來,乞活軍已經(jīng)絕望……已經(jīng)不再奢望王師北來。
乞活軍自北而南逃,經(jīng)過多年逃難,大致分成三部,第一部是廣宗,是司馬騰名下李惲遺存本部,當今首領(lǐng)是石趙名下將李農(nóng);第二部是陳午、陳川為首的陳留浚儀一部,這一部乞活軍現(xiàn)今首領(lǐng)是石趙名下將石閔;第三部就是這支藏在洛陽之西山嶺中的馮龍一部,當今首領(lǐng)是馮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