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人亡故在一年

　　慶北在厚洋住了兩個晚上，第一天晚上就在祠堂給歷代祖先上了香，由慶遠代他告謁來意，他行了三叩九拜大禮。

　　第二天天一亮，在族人們的簇擁下，他先祭奠了爺爺奶奶和賢升夫妻的墓，又祭奠了旺字輩五兄弟的墓，晚上在添雄家擺宴，招待了文陛本族族人。

　　客家人祭祀活動是有著禮儀程序的。在祠堂給祖宗上香，要用三牲之頭供奉，這些添雄己經(jīng)都做了準備，不用殺整頭的三牲，只在買肉時，買下了三牲的頭便可以了。

　　活人造墓是客家人乃至南方人的習慣，姜旺還在，名字己經(jīng)刻在了五兄弟的墓碑上。一輩人造一個墓是厚洋湯氏宗親留下的規(guī)矩。

　　祭奠時先要掃墓，把碑前墓周的雜草清理干凈，把三牲肉和酒擺在碑前，把燒紙壓在碑上，當場殺雞，把血淋在紙上，稱作“血食”，上香跪拜后，鳴放鞭炮。

　　這兩天，慶北是在家族融洽的氣氛中度過的?？吹降氖潜咀谏舷?，尊老愛幼，子侄如同親兄弟一般；聽到的是老家生活節(jié)節(jié)攀升的贊歌，沒有把一點矛盾暴露出來；他帶著的相機和錄音機，用完了所有膠卷和磁帶，滿載而歸。

　　回到家里，他把照片和錄音磁帶一遍遍給湯靜清看和聽，老人激動地淚流不止。

　　他帶回了李來金的一個請求，要帶小兒子添忠來東北侍奉他。湯靜清激動不已，但是，他和小兒子慶中住在一起，只有一間半房子，來金和添忠來了住哪呢？

　　湯靜清所在的勞改支隊已經(jīng)遷到了省城，他因為遷移時己經(jīng)退休，留在了四平油漆廠。這個企業(yè)原來是監(jiān)獄所屬，改造犯人的工廠，支隊走了，交給了地方。好在他仍然以離休身份離在這個企業(yè)，享受著高干待遇。

　　他拄著棍子，讓慶中扶著去了廠里，提出了要房的請求。廠里把他視為了老紅軍，答應在明年交工的住宅樓中給他一套兩室一廳的住宅。

　　他又提出要安置一個孫子進廠工作，廠里聽說是老區(qū)的革命后代，也答應了。

　　他高高興興地回來，叫回慶北，讓他給老家回信。因為他的眼睛因患白內(nèi)障幾乎失明了，醫(yī)院因為他年齡大，又患高血壓和心臟病，不敢給他做手術。要不是這樣，他就要回老家去實現(xiàn)葉落歸根的夙愿了。

　　添忠接到回信，高興的不得了，就盼著爺爺?shù)男聵欠窒聛?，和媽媽飛去東北，象添培那樣當工人呢。

　　這年夏天，在新糧上市的喜悅中，廣西南寧傳來了噩耗，湯慶裕因肝癌久治不瘉，去世了，享年54周歲。去世前已升至廣西海關副關長，是副師級職務，文陞家族中職級最高的將星鄖落了。

　　消息傳來，福建寨背、東北四平一片哀鳴。慶北、慶中瞞住了這一噩耗，沒有把消息告訴他們的父親。

　　秋季，在晚稻又豐收在望之時，李來金因武平一個石礦放炮崩石，被一粒石塊擊中頭部當場死亡。死時，用身體護住了懷里剛滿一周歲的孫女燕華。

　　此時，添娥正在生產(chǎn)，在分娩的巨痛中生下了一個兒子——益華。她面對著新生的兒子，欲哭無淚，婆婆沒了，這一雙兒女誰幫她帶??！

　　添雄、添喜瘋了，留下添忠照護母親的尸體，兄弟倆去追尋兇手了。

　　兇手是慶城的大姑爺，他在紅英和慶城、添蘭、添春、添凱的簇擁下，被五花大綁地送到了添雄、添喜、添忠面前。

　　添喜二話不說，給他連踢帶打了一頓，吼著讓他償命。慶城不顧長輩的顏面了，帶著一家人跪了一地，表示愿意賠償，只求不要報案。

　　添雄此時，格外冷靜，他知道慶城這個姑爺是礦頭，有錢，成了慶城家的經(jīng)濟支柱；他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追究下去，兩家皆損；他不想訛錢，因為媽媽的命是多少錢也買不到的；此時，他只想通過這件事，讓湯氏本宗拋棄對他們兄弟三個的成見，使他們?nèi)值芴锰谜某蔀槲年吋易宓囊粏T，他想，這也是他阿媽的遺愿。

　　添雄拉住了添喜，淡淡地說道：“你們這樣跪下去，就不管我阿媽了嗎？先別說其他的了，你們出錢，先讓我阿媽入土為安吧！”

　　聽到這話，慶城如同大赦，立即張羅，買來厚木、打造棺槨，厚物盛斂，又送來五萬元錢。

　　添雄把文陞本宗的男女老少請到祠堂，當眾把五萬巨資還給慶城。他說：“姐夫不是有意傷害我阿媽，又厚禮給我阿媽出殯，己經(jīng)告慰我阿媽的在天之靈了。我們兄弟三個，自我父親進入湯家，就進了族譜，生是湯家人，死是湯家鬼，哪有本宗收兄弟姐妹這么重的陪禮的？這錢我不能收，求求諸位長輩、兄弟、子侄把我們當成至親就行?！?p>　　這一席話，說哭了慶城，慶遠也掉淚了，慶谷嘖嘖稱贊，添字輩無不汗顏。只有添喜還拗不過彎來，當著哥哥的面又無法發(fā)作，這件事就這樣平息下來了。

　　事平息了，厚洋族親的心卻久久不平靜了。他們對添雄的所做所為從心里敬佩，一個不被巨資所動的漢子形象，在所有人心中樹立了榜樣，三兄弟的根系扎在了厚洋人們的心里。

　　添雄的舉動警醒了湯氏本宗兄弟，慶谷讓出了他占用的三間房，給添凱結(jié)婚用了；慶遠女兒出嫁后，也把房子倒給了添春；慶城兒子多，又都大了，則誰家有忙都幫；厚洋宗親又親密無間了，給華字輩留下了好的傳承。

　　湯靜清在12月1日接到了新樓的鑰匙，馬上叫大兒子給老家去信，慶中見事情瞞不住了，把慶裕和來金嫂子去世的事說了出來。

　　86歲的湯靜清兩眼一黑，血壓上升，當場暈了過去，再沒有醒過來，在醫(yī)院搶救了兩周，與世長辭了。

　　慶北向父親匯報回老家的事情時，父親就囑咐他，一定要把他的骨灰送回厚洋，葬在他五兄弟的墓中。

　　慶北秉承父親的遺愿，給添雄去了信，要在明年春天，給父親燒完七七后，和他二叔一起，把他爺爺?shù)墓腔宜突乩霞摇?p>　　1989年春節(jié)，王春妹回到寨背了，慶裕是在職去世的，定了因公殉職。用王春妹的話說，他是修桂林機場累死的。她這次回來是帶著老三寧英和她婆婆回來的。婆婆82歲了，怕火葬，要葉落歸根，把這把老骨頭帶回厚洋。

　　寧英是王春妹到南寧后生的老閨女，12歲了，王春妹是想讓她熟悉老家，認祖歸宗。

　　王春妹剛剛從公安廳服務社退休，大女兒超英嫁給了慶裕的下屬，廣西吳圩機場邊防檢查站的副營級參謀陳建忠，給他生了一個外孫叫陳華，兒子添益在區(qū)外貿(mào)部門工作，娶了個河南籍的公安廳一個處長的女兒田麗麗，是老師，給他生了個孫子叫燦華。

　　添忠還沒有從母親去世的悲痛中走出來，見到四太婆和大伯母一頓痛哭，把王春妹的心哭軟了，走時把他帶上了。

　　旺字輩唯一的長輩四大娘住進了添雄家，由添娥侍奉她，她身體仍很康健，肩負起了哄帶燕華和益華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