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爸阻擋他參軍

　　厚洋屯生產(chǎn)隊的隊部用的是湯氏祠堂?？图胰撕茏⒅仂籼?，陳家?guī)е€鄉(xiāng)團回來，燒了文陞家族的土樓，卻沒動湯氏祠堂。

　　除了農(nóng)民赤衛(wèi)隊沒有動陳氏宗祠外，還有一點，就是動祠堂和刨祖墳一樣，會引起眾怒的。

　　客家人的祠堂絕大多數(shù)保存下來了，可以說，因勢利導是客家人最聰明之舉?？图胰俗砸芽偨Y(jié)說：“客家人是以客為家，要常記客隨主便的道理，才會得以安生?！?p>　　湯氏祠堂雖然不大，也當過學堂，做過農(nóng)會，住過知青，如今當生產(chǎn)隊也是不足為奇的。

　　湯氏祠堂是在文陞家族土樓后面的山腰間，開了一個撮子型的平臺。平臺長30米，寬20米，依山崖鞏起了一個15米長，5米寬的土廳房。廳房就是三面用土夯成墻，正面用明柱支起房檐的房子。前面有門樓和圍墻，連同廳房，圍成了一個18米長，12米寬的院子。

　　院門外的圍墻抹了白灰，上面一層層各年代的紅色標語遺跡還在，下面壓的依稀是“扎根山村干革命，愿把青春獻人民?！蹦鞘侵鄠兞粝聛淼摹?p>　　墻前的平臺上還有一個長10米，寬5米的水池子，里面有荷葉和浮萍。明白人一看就知道，這叫池塘，是祠堂的諧音，凡是祠堂前都有池塘。

　　1979年12月28日，是厚洋屯一年一度發(fā)薪的日子。

　　厚洋屯有300畝水田，100畝梯田。水田種三季稻，一季油菜；梯田種一季玉米，一季冬小麥。

　　那梯田是1977年開的，這一年，全國農(nóng)業(yè)的口號寫在了祠堂墻上：“以糧為綱闊步邁，三年建成大寨縣?！?p>　　開梯田是寨背大隊社員們愿意干的，因為這里的水田太少了。但是種玉米和小麥是他們反對的，因為他們沒種過，也沒吃過。

　　他們把玉米叫苞谷，結(jié)果第一年苞谷畝產(chǎn)還不到150斤，小麥畝產(chǎn)才80斤。第二年苞谷到了200斤，小麥到了120斤。

　　今年還是這個水平，不象宣傳的那樣，說大寨的苞谷畝產(chǎn)500斤，小麥畝產(chǎn)300斤，一季上綱要，兩季跨黃河。

　　那時，以糧為綱的目標分三級，第一級是上綱要——畝產(chǎn)500斤；第二級是跨黃河——畝產(chǎn)800斤；第三級是過長江——畝產(chǎn)1000斤。普及大寨縣的目標是一級目標——畝產(chǎn)500斤，達到綱要要求。

　　不過，新增100畝梯田，增加了3.4萬斤糧食，去了留下的種子，平均每戶多分了300斤，也解決了不少問題。

　　光靠水田，三季畝產(chǎn)才600斤，每人平均6分地，每戶平均分到1800斤糧食。一個5口之家，平均每人才360斤稻谷。

　　象慶東和慶城家，都是三個兒子，又都長到了能吃的年齡，干脆不夠吃，只夠喝稀粥的。

　　厚洋屯的集體收入，是外出打工的人交的錢。生產(chǎn)隊規(guī)定，外出做工的社員，收入三七開，自已留下三，交給隊里七。為了防止作弊，出去打工時必須兩個人以上，還不準是一家的。

　　老區(qū)的人，把貪污當成極大的犯罪，即使不這么要求，也沒有瞞報的。

　　厚洋屯這項收入不少，生產(chǎn)隊規(guī)定，只要誰聯(lián)系到了活，馬上就去人，把農(nóng)活留給家里人干。

　　這些規(guī)定都出自慶城，為此，慶城是得人心的。他沒有讓打工的把收入全交公，是違背上級精神，冒著挨批判的風險，這樣做的。

　　用總收入，除以總工分，這一年一分勾兩分七厘錢，日工勾兩毛七。用兩毛七乘上每個人的日工分數(shù)，就是你一年的收入。

　　這么做一聽很公平，可是添雄卻提出問題了。他說：“我天天出工，為啥工分比別人少了一半？”

　　慶城說：“你還沒到入社年齡，不是社員，只能掙一半的工分?！?p>　　添雄說：“那好，我外出做木工掙的錢你也要按一半的七成去收，那一半是我用自己的時間掙來的！”

　　慶城被繞懵了，有挺多和添雄一樣情況的娃子們起哄了，更讓他懵頭轉(zhuǎn)向了。

　　添蘭比添雄大8歲，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當上了爸爸，上前替父親解圍道：“你說用自己的時間干的活，在家的社員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你哪有時間呀？難道你不睡覺嗎？”

　　添雄說：“那既然我和大家干了一樣時間的活，就該同工同酬，為什么給我一半工分呢？給我一半工分，就等于我應該干半天活，這個道理還用說嗎？”

　　添蘭也被他問懵了，敗下陣來，會議停歇了。按添雄說的，就得重新累計工分，工分值就會下降。添雄沒來時，都是這么做的，他一來怎么就出說道了呢？

　　慶城悶悶不樂地回到家，添蘭過來獻計了：“添雄想當兵，咱們幫他多報兩歲，他就不會再為難你了。他走了，生產(chǎn)隊就沒有刺頭了！”

　　慶城一聽，這個計策好，便讓添凱去約添雄過來。添雄一聽大伯要保他當兵，立刻表示不再深究同工同酬的事了。

　　第二天，生產(chǎn)隊開會，慶城說：“生產(chǎn)隊研究了，還按往年的規(guī)矩辦，分紅！”

　　那些娃子和娃子的父母們都等添雄出來說話呢，添雄卻沒去參加會議。他不在，別人還真掀不起風浪來。風波平息了。

　　這還不錯呢，干了一年，還能拿回錢去，有的生產(chǎn)隊扣完領(lǐng)量錢就出負數(shù)了。那個年代，這樣的事例不在少數(shù)。

　　添雄多少也算回了十幾元錢，被他爸領(lǐng)回來了。慶東說：“你昨天說得挺帶勁的，今天怎么躲起來了，少得了十多元錢。你們那幫娃子都罵你是逃兵呢。”

　　“燕鵲安知鴻鵠之志哉？”添雄說了一句文言文。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我就知道，你昨天把你大伯贏了，給我出了一口氣！誰知你今天熊了，還志呢？你是被人家治了！沒出息！”

　　聽到這話，添雄站起來說：“我大伯不是治我，是幫我！他要幫我多報歲數(shù)，送我去當兵！”

　　“什么？你要去當兵？不行！我就不放你！”慶東瞪著眼睛吼道。

　　“人家父母都盼著孩子有出息！沒見過你這樣當爸的！你不放也不行，我非走不可！”添雄也急眼了。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著你長大了，想著你能幫幫我，你翅膀一硬就想飛了，你弟弟們還都小，我又是個殘疾人，你走了，這個家咋辦？”慶東繼續(xù)喊道。

　　“這個家是我媽撐起來的，他一年掙3600多分，你才掙多少？你每月那8元錢還不夠你喝酒耍錢的呢？你能賣妹妹，明個也能賣我和添喜添忠！”

　　“你這個不孝之子，我打死你！”慶東被揭了羞，惱休成怒，操起一根竹籐子向添雄抽去。

　　添雄沒躲，挨了兩下后，伸手搶過竹藤子，扔到門坎上，一腳踹折了說：“你只要不打死我，我就去當兵！”

　　“你去不成，我到公社武裝部揭發(fā)你們作假，看哪個部隊敢收你！”慶東亮出了撒手锏說。

　　添雄倚在門框上，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