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幸晚上八點才到了家。
她用鑰匙開了門,屋里凌雅冰和蘇漣正收拾著桌子,蘇爸爸坐在沙發(fā)上,聽見聲響回過頭,黑著臉。
“你又去哪兒了?學(xué)校離家那么遠(yuǎn)嗎?五點下課八點回來?”
屋里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好啦,別說幸幸了,都是大孩子了?!?p> 凌雅冰朝她問道,“是不是還沒吃飯?”
蘇幸環(huán)顧著屋內(nèi),沒有見著蘇濯嵐的身影。
“…沒吃?!?p> 凌雅冰聞言點點頭,她示意蘇漣去廚房把飯菜熱一下。
蘇幸將書包放下,在餐桌旁邊坐好。
三分鐘沒到,開鎖的聲音傳過來。
蘇濯嵐回了家。
他彎著唇角看向蘇幸的位置,蘇幸直直地看著他,直到他坐到蘇幸的對面來。
“是不是也沒吃飯?”
凌雅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這幾天晚上都去哪兒了?這么晚回來?”
“沒什么?!?p> 那邊蘇漣把飯菜從微波爐取出來,擺到二人的面前。
凌雅冰將熱好的砂鍋捧過來,“這是我燉的烏雞湯,你們嘗嘗。”
蘇漣從廚房拿來空碗,她用勺子從砂鍋里盛出來一碗。
蘇幸等她盛完去拿勺子,卻不料她將盛完的那碗推到了她面前。
“你喝這個?!?p> 說罷,她又盛了一碗給了蘇濯嵐。
凌雅冰看著蘇漣給蘇幸盛湯的樣子,眼底的笑意掩蓋不住。
“漣漣對姐姐真好?!?p> 她稱贊著,看著蘇幸和蘇濯嵐,“快嘗嘗好不好喝?!?p> “好喝?!?p> 蘇濯嵐微笑地看著凌雅冰,”味道很好?!?p> 蘇幸嘗了嘗,只覺得一股發(fā)腥的甜。
她略微皺了皺眉。
“怎么?不合口嗎?”
“沒有…”
蘇幸有些尷尬地笑著,她繼續(xù)喝了小半碗,只覺得腹中有些發(fā)脹。
——蘇幸是半夜被癢醒的。
她臉上胳膊上癢得厲害,實在受不了,從床鋪上滾了下來。
她爬起來去開燈,站起來的時候頭暈?zāi)垦?,一口沒忍住吐在了地上,且越吐越厲害。
聲響很大,凌雅冰披著外套和蘇爸爸從主臥走過來,“幸幸,你怎么了?”
蘇爸爸推開門,只見蘇幸側(cè)臥在地上,滿地都是嘔吐物。
凌雅冰打開燈,她看清蘇幸的樣子驚呼一聲,“天啊!”
蘇爸爸冷靜地抱起她,將被褥扯過來蓋在她身上。
蘇濯嵐和蘇漣也跑了過來。
“去打120?!?p> 蘇爸爸吩咐著,“快去!蘇幸過敏了。”
蘇爸爸抱著蘇幸跑出去,她露出的一小節(jié)腕上布滿了猩紅色的小點。
救護(hù)車來了,她被運送到市中心的醫(yī)院去。急診內(nèi),蘇幸掛了瓶維生素,意識依舊昏昏沉沉的。
等她被爭論聲吵醒的時候,陽光照得她渾身很暖,天已經(jīng)亮了。
醫(yī)生在和蘇爸爸在床邊說著什么。
蘇爸爸極力否認(rèn)著,“我女兒油痳作物過敏,所以家里根本沒有豆制品,你說化驗單上檢測出來豆粉豆?jié){一類的東西,這怎么可能?”
凌雅冰緊接道,“醫(yī)生,我們平時一直很注意的?!?p> 蘇幸睜開眼,她摸了摸自己臉上,凸起的紅點已經(jīng)消退下去,身體也稍微恢復(fù)了些。
她坐起身。
蘇爸爸看見她坐起來,連忙走過來,“你怎么樣?還有沒有不舒服?”
“我沒事了。”
她看了看自己臟兮兮的手,“我想去衛(wèi)生間洗漱一下?!?p> “漣漣!”
凌雅冰朝門外喊道。
急診室的門被推開,蘇漣走了進(jìn)來,蘇幸這才瞧見急診室的外頭排隊聚了很多人。
“我沒什么大事了,就別在這兒占著床位了。”
她跟著蘇爸爸小聲說著,另一邊,蘇漣踮起腳摘下吊瓶,“你不是要去衛(wèi)生間嗎?我陪你?!?p> 蘇幸微怔一下,點了點頭。
凌雅冰朝蘇漣囑咐著,“幸幸掛著點滴呢,洗漱不方便。你別忘了幫幫她?!?p> “我知道了?!?p> 凌雅冰把外套脫下來搭在她肩頭。
兩人錯開高峰人群,乘電梯去到六層的洗手間。
前幾層來看病的人非常多,相較之下,來六層精神科的人要少很多。
蘇漣在她身后舉著吊瓶,蘇幸低下頭去,洗干凈手心后,用沒掛著點滴的右手一點點洗著臉頰。
她洗得很費力,尤其是要避開臉上紅斑還未消退的地方。
幾分鐘過后。
蘇幸身后傳來冷不丁一聲女聲,“你怎么這么磨蹭,我手都酸了?!?p> 她把吊瓶往洗手臺上一放,緊接著站到蘇幸身側(cè),看著鏡子中映出的她們兩個。
“連臉都不會洗,你是不是傻啊。”
“你什么意思?”
蘇幸拿起吊瓶看向她,“不愿意跟來就回去,用不著你在這兒跟我陰陽怪氣吧?”
“嘩啦?!?p> 蘇漣擰開水龍頭,幾乎只有一瞬,她雙手舀起一大捧冰水,直接潑向蘇幸的臉。
蘇幸被嗆了一口,水濺到紅斑上火辣辣的疼。
“豆粉好喝嗎?”
她冷哼著,“聽你爸說,你上次喝是五歲的時候,十幾年,連味道都忘了?”
“…你說什么?”
蘇漣笑出聲,俯下身看向她的臉,水珠濕噠噠地一滴一滴從她劉海上淌下來。
“你不該招惹阿嵐,活該。”
蘇幸看向她的瞳孔。
里面閃爍著卑劣和奸計得逞般興奮的詭笑。
蘇幸拿著吊瓶,轉(zhuǎn)身走到走廊里。
“讓你走了嗎?”
蘇漣抱著臂吊兒郎當(dāng)?shù)馗鰜怼?p> 蘇幸滿臉是水,凌雅冰搭在她肩上的外套也未能幸免。
“嘖?!?p> 蘇漣意識到了這點,面色浮上一絲的難看。
看著蘇幸就要往樓下走,她一個箭步攔過來,
“你準(zhǔn)備告我的狀?”
蘇幸面色沉靜地看著她。
蘇漣頓了頓,許久她笑出了聲,“蘇幸,你信不信,只要你敢說出一個字,我就能讓你爸…”
“你怎么這么惡毒?”
蘇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她冷聲道,“低劣的怪胚,令人惡心?!?p> 她們兩個人僵持著。
直到蘇幸抬起手想要去擦臉。
“我媽的衣服你就這么糟蹋?回去她得怎么想?。俊?p> 她玩笑般地看著她。
蘇幸回望著她,看著她眼瞳里映出來的自己像個跳梁小丑一樣,孤立無援般可笑。
她手垂下來,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就好像是涸澤的淚一樣。
電梯的門緩緩打開。
她們兩個下意識地看向那邊。
女人穿著束身的絨裙,卷發(fā)披散著,手里捏著精致的小包。
她的身后跟出來一個男人。
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
女人拿著病志,低著頭一頁一頁地翻看著,“我們先去做下心理測試,看看病情最近有沒有好轉(zhuǎn)…”
她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男人依舊是停在電梯口的位置,沒有跟過來。
緊接著她看著男人從灰色的風(fēng)衣口袋里拿出深藍(lán)格子的手帕,簡易疊成四方形的樣子,貼在了少女的臉頰上。
“喂,干你什么事?”
蘇漣不知道這男人從哪兒冒出來的,她有些不滿道,“她過敏傳染,你不怕死???”
“拿好?!?p> 他囑咐著,眼神瞥向一旁的蘇漣,他頭微揚,眸光中幾分冷冽。
蘇漣看著蘇幸手中的帕子妒忌著,怎么好像她到了哪里都有人在幫她。
“…西澤?!碧K幸輕輕晃著頭,他被喚得一怔,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強撐著微紅的眼眶微笑著,“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這么巧…”她抬眼看向他,再想說些什么時,男人已是背過身離去。
蘇幸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
走廊空蕩蕩的,只有陽光從窗戶的縫隙不住地篩進(jìn)來,他踏過的天光斑斕似錦,卻有細(xì)碎的暖意落在她的眉間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