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幸做了一個夢。
一個溫暖的夢。
夢里,她還是那樣天真而又爛漫地笑著,雖然以前總被吐槽說是鄉(xiāng)下姑娘,可她從來沒有自卑過。
海洋館里白鯨撲騰著水的聲音在她耳邊歡快地縈繞著,她懷里抱著北極燕鷗的玩偶在玻璃上哈著氣,直到她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讓她轉(zhuǎn)過身去。
“那個人來了好幾天了,我們都覺得他是沖著你來的?!?p> 朋友語重心長地告訴她,“你別再那么沒心沒肺,自己小心一點?!?p> 她目光掃過去,恰巧碰見男人轉(zhuǎn)過身,在她身側(cè)擦肩而過。
淡淡的煙草味混著古龍香水的氣息隨風(fēng)拂過。
不同于夢境里的原地躊躇,蘇幸下意識地焦急回過頭,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袖子。
可他走得那么遠(yuǎn),走到春光乍破冰雪消融的地方,迎著光越走越遠(yuǎn)。
蘇幸看著他的背影。
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注視他的背影。
那身淺灰色的風(fēng)衣,衣擺蹁躚著,身后衣帶系著的簡單的單蝴蝶結(jié)。
她朝著那片虛妄的光,伸出手。
……
夢境消散,蘇幸費力坐起身,倚靠在床頭上。
窗簾沒有拉,外面月光潤色下大片的白飄落下來,洋洋灑灑,像是碎掉的紙片。
蘇幸拿起手機,上面顯示著六點四十分,12月25日。
圣誕節(jié)。
蘇幸攏著發(fā),她有些疲憊地?fù)Q好大衣下了樓。
樓下齊月剛進(jìn)門,她把圍巾摘下掛在員工室的衣架上。聽著門外叮叮咣咣的聲音,衣服脫到一半探出頭來。
“幸姐?”
蘇幸頭也沒抬,從吧臺底下抽出一件啤酒帶走,“這幾天麻煩你了?!?p> “…行?!?p> 齊月望著她的背影,看著她背影蕭瑟著沒入長街,天還未亮,她人影如同墨色暈進(jìn)黑夜里,不見輪廓。
盛陽二高。
學(xué)生們圍在紅榜底下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榜單上西城市一模成績幾個大字格外顯眼。
“我去,你看理科第一?!?p> “天,上個月他不還是二十開外的嗎?”
“學(xué)習(xí)能力這么強悍的嗎?”
凌肖嘴里嚼著零食,擠進(jìn)人群里去,小眼睛一瞇一抬頭,嗷的一嗓子叫出來,兩條短腿跑得極快就往班級里奔。
班里,林盛默坐在最后一排,旁邊張靜正教他怎么將彩帶系得好看一點。
“默哥!”
凌肖一嗓子吼道,“我們班林盛默理科第一!”
林盛默手一頓摘下眼鏡,還沒等他站起身,化學(xué)老師就托學(xué)委過來通知他去一趟辦公室。
“好。”
林盛默將彩帶放在桌子上,周圍同學(xué)一邊竊竊私語一邊看向他,什么“聰明”“腦瓜好”“這種人跟我們不一樣”亂七八糟的詞藻不斷地涌過來。
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走進(jìn)去,他們班的任課老師都圍在那兒,滿懷希望地討論著什么,林盛默瞥過去,看見桌子上還放著一份志愿填報書。
“盛默啊。”
陳書橋見著他,示意他過來坐。
林盛默在幾個老師之間環(huán)顧一會兒,并沒有找到自己想見到的那個身影,神色略微落寞下去。
“你這次成績非常好,市里排名第三十九名,有一部分好學(xué)校都可以考慮了?!?p> 化學(xué)老師難得耐心問他,“你的志愿想好了沒有?準(zhǔn)備去哪所學(xué)校?”
“…西城。”
林盛默接過那本志愿填報書翻看著,“西城的經(jīng)濟學(xué)?!?p> 陳書橋聽后推了推眼鏡,“我覺得你不妨考慮一下東城大,西城的話,一般是市里前三十,你現(xiàn)在還有點危險?!?p> “沒關(guān)系?!绷质⒛瘞孜焕蠋熓疽獾?,“我還可以再學(xué),我已經(jīng)定好了,就不會再改了?!?p> 他繼續(xù)張望著,在某處定了定,接著他走到另一邊,去到別班語文老師那里。
“童老師,”林盛默禮貌地問著,“我想問一下蘇老師今天沒來嗎?”
“蘇老師啊?!?p> 童老師整理著教案,“她說自己身體不舒服,今天請假了?!?p> “身體不舒服?”
“可能是發(fā)燒了吧,我也不知道?!?p> 林盛默道了謝回到教室。
他坐回位子上,手里一下沒一下地擺弄著彩帶。
等到了放學(xué),他們幾個學(xué)生約著一起去商業(yè)街買東西。
今天是圣誕節(jié)。
林盛默哈著氣,凌肖和學(xué)委他們走在前面,顧棋還使壞地拿起一把雪往學(xué)委脖子里塞。
張靜臉頰微紅地將下巴埋在圍巾里。
廣場上,巨大的圣誕樹閃著熒熒光,像是螢火蟲的尾巴,又像是閃爍的星辰。
數(shù)不清的情侶走在街景上,路燈光暈溫暖,整條街的氣息都曖昧起來。
林盛默忽地停住了腳步,學(xué)委他們察覺到也回過頭。
他先向張靜道了聲歉,緊接著朝前面喊道,“我今天還有事,就不跟大家一起走了?!?p> 他背過身,張靜張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只見他口袋里露出的半截彩帶。
他的身影沒入了街景對面的一家花店。
張靜站在原地,不顧凌肖他們的呼喚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定在那里,許久她回過頭,小跑兩步跟上他們。
林盛默走進(jìn)花店,拉開門的時候,門鈴叮鈴鈴地作響。
老板娘見他來,熱情地將他領(lǐng)到花架中央,她俯下身,去把中間二十枝新鮮的玫瑰花抱出來交給他。
“謝謝,辛苦了?!?p> 林盛默付了錢。
老板娘瞥向他,點著現(xiàn)金還不忘絮絮叨叨道,“小弟弟你可真是要求多,還要大棚里最新鮮的顏色最好看的,這幾只可是我親手折的,你看看還滿意嗎?”
“滿意?!绷质⒛托χ麖目诖锶〕霾蕩?,手指微微動著回憶著帶子的系法,他先親手將花包進(jìn)淺金色紋路的包裝紙,再將淺粉色的彩帶親手系在花的微端,大大的蝴蝶結(jié)又呆又可愛。
他抱起那束花道了謝離開,并沒有著急乘往市中心的車,而是先去了家藥店,買了幾份退燒藥,這才乘上地鐵去往市中心。
市中心的人很多,滿街的店鋪播放著圣誕歌曲,歡快的音樂和人們歡聲笑語混雜在街景里,喧囂得不真實。
林盛默哈著氣停在了<Coffee Club>的門前。
他推開門,吧臺前齊月習(xí)慣性地朝客人道,“歡迎光臨<Coffee Club>,圣誕節(jié)快樂!今日店內(nèi)雞尾酒打七折…”
“謝謝…那個,齊月,是我。”
他走上前,齊月看清來人是他后撇了撇嘴,“怎么,來喝酒?”
“不是?!彼奶幙戳丝?,“你們老板呢?”
“老板?”
齊月順著他懷里看過去,“喲,玫瑰花,送老板的?人家過圣誕都送巧克力什么的,敢情你把圣誕節(jié)當(dāng)情人節(jié)過啊?”
“別說些沒用的?!绷质⒛芩疤K幸在嗎?”
“幸姐不在?!?p> 齊月擦著杯子,“她不在這兒?!?p> 看著林盛默有些疑惑的神情,齊月又道,“幸姐有住的地方,她不能一直總住在酒吧里吧?”
林盛默怔了下,許久他明了般點頭,將藥和花放在吧臺上,“我聽別人說她可能是發(fā)燒了,麻煩明天她來的時候把這個交給她,還有就是這捧花,代我送給她。”
他沒等齊月開口,轉(zhuǎn)身步入風(fēng)雪之中。
齊月欲言又止地看著他的背影,許久她輕嘆一聲,
“明天幸姐…也不會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