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忘憂·蠻來生作
后來,不過半月,太子頒布法令,大修水渠,便衣視察,打擊了一群蛀牙,又提拔了一些新人。
從都城開始到下面,都進行了一場大換血。
而在底層的百姓也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壓力小了一些,紛紛感激不已。
雖然不知道頭頂?shù)娜艘呀?jīng)換人了,但誰管他呢?他們每天只希望過得好一點,一年能多吃幾頓肉,那就是幸福。
趙榮額前浮起了冷汗,哪怕紅色的口脂都無法遮掩住她的病態(tài)。
“長公主這癥狀……倒是像一種已經(jīng)失傳的毒?!蓖鼞n酒館的主人看著她脖子上青筋,一股一股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一般,有些滲人。
然而里面什么也沒有,她曾經(jīng)劃開過,里面只是惡臭的黑血。
疼痛讓趙榮沒有心思回應她,修剪得漂亮的指甲陷進掌心。
等待疼痛,不過一刻鐘的時間,趙榮背后已經(jīng)汗?jié)瘢行├仟N。
但那矜貴的氣質(zhì),哪怕狼狽也帶著不一樣的感覺。
“你倒是懂得挺多,是青幽。”心悸的感覺還未散去,趙榮感覺到一陣疲憊,帶著幾分嘲意的扯了扯嘴角。
她快死了。
青幽便是那毒的名字,如此美麗的名兒,卻是劇毒。
“聽也聽完了,本宮的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可能得到卞驚云的蹤跡?!壁w榮輕聲的問道。
呼吸有些輕,仿佛隨時會停了一般。
將最后一味放進酒壇中,封上,身后突兀的出現(xiàn)一個人,伸手拿過對方遞過來的信封。
一同放在酒壇上,推給了趙榮,“自然可以,長公主多保重身體。”
酒館主人看著哪怕狼狽依舊不減風華的人,心中嘆了口氣,紅顏薄命。
“我將他喜歡的人嫁給了他人,逼著他娶了自己,你覺得本宮可有不對?”
“但本宮不后悔,就算是恨,他也將會記得本宮,他人提起,也會記得他曾是本宮的駙馬?!?p> 趙榮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語。
想起了被賜婚的林婉,眼眸暗沉。
有些虛弱的站了起來,取下腰間的錦囊,將一物倒了出來,放在桌上,“這東西,若他來你這,便交給他罷,至于這酒,想來也不能碰了,勞煩樓主繼續(xù)放著了?!?p> 說著只取過酒壇上的信封,步履緩慢的走下樓。
酒館主人沒有言語,而是看著人離開,隨后拿起桌上的半塊殘玉,小心的放好,將酒壇一同放在一起。
五日后,京都一片縞素。
榮成府更是一片素白,百姓也紛紛素服著身,遠遠的在一邊向榮成府方向跪拜。
來悼唁的大臣自然看到了百姓的舉動,心中大為感慨。
趙榮身為女子之身,卻得百姓的愛戴,和她的作為分不開關系,既有仁愛之心,也夠狠厲果斷。倘若是男子,恐怕她才是那登頂之人。
可惜,世人多不能接受女子染指天下權勢。
太子也看到了百姓跪拜的一幕,心中那隱秘的晦暗隨著趙榮的逝世消失。
倒是多了幾分難受,回想小時,他還不是儲君,她和自己還是很親近。
只是,帝王無情。為帝者,到底要以天下為重。
后來呀,聽聞長公主殿下的駙馬是重外面闖進來的,渾身血氣。
聽聞駙馬過度悲慟,竟一夜白發(fā)。
再后來,皇陵多了一位武藝高深的守陵人。
江湖中風云人物“驚云公子”自從殺了明教的前圣女,再也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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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身形還尚健壯,卻已是滿頭華發(fā),男人的眉眼沉寂。
忘憂樓主起身將放了幾面的酒壇拿出來,放在了桌上,隨后又將一只檀木盒子放在酒壇的旁邊。
“這是長公主來時留下的東西,驚云公子既然來了便物歸原主?!?p> 男子死寂的眸子終于有了幾分波動,將小木盒珍惜的拿起,并未打開,另一只手拎起酒壇。
看著人離開視線,忘憂樓主走到閣樓欄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熱鬧不已。
眉目間帶著蒼涼,世間又有多少能情人眷屬呢?
她也不能。
大多不過將就湊對過日子罷了。
“阿云,明天中秋了,可要回家?”謝青平已經(jīng)更加成熟了,看著從樓里出來的人,就像一具沒有生氣的尸體,心中宛如被一塊巨石壓住了一般。
卞驚云看著謝青平,知道他心中的擔憂,扯了扯嘴角,卻沒能笑出。
索性也不在強求,臉上恢復了死寂,說道:“我就不回去了,我要回去陪她,替我向義父說聲不是了,等你小悅百日宴,我會去?!?p> 話畢未等他回應,便離開了。
一頭白發(fā),在人群中異常的顯眼,甚至有些刺眼。
謝青平一個他說的“她”是誰。
誰都沒有想到,阿云對長公主如此用情。
更沒有想到,他因為長公主的逝世,便不再是卞驚云。
卞驚云已經(jīng)跟著她離開了。
現(xiàn)在的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皇陵中,一個身影席地而坐在一塊墓碑前,他的手里墜著兩塊殘玉,若是嘗試拼起,便發(fā)現(xiàn)異常契合,因為它們本就是一體。
“阿榮,我陪你過中秋,我記得你說你想去江湖看看,現(xiàn)在我回來了,你怎么不等著和我一起去了呢……”
“我?guī)Я四阆矚g的花,給你種了一片,倒是挺好看的?!笨上銋s不能看到了。
低低的聲音在空蕩的皇陵回響,卻沒有人回應。
最后都安靜了下來,一滴水珠掉落在地上,留下一道淺痕。
手里緊緊的攥著兩枚殘玉,拿起酒壺澆在墓前,剩下的灌進自己口中,澀意在咽喉流轉(zhuǎn)。
他靠在墓碑邊,輕輕的拂過碑上的凹凸,眼中沒有一絲光線。
……
永和三年,太皇上仙逝,舉國哀慟,太后悲痛欲絕,大病。
永和年終太子即位。
當真正的名正言順坐在這個位置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高處不勝寒。
所有人迎合他,卻有畏懼他,周圍都是心懷叵測,還要笑著去周旋。
可他也甘之如殆,因為這權勢。
滿眼觀看這富麗堂皇之地,既是權勢的中心,吸引著人的貪婪。也是華麗的囚籠,困住了其中的人。
無論如何,時間的齒輪依舊在往前,興衰存亡,周而復始。
角落的樓閣靜靜地觀看,無聲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