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梅心凍

第二十八章 江湖人

梅心凍 秦非樓 2510 2020-01-22 07:00:00

  三日之約,還剩下一天。杏娘不由得開始著急起來,何瓊芝還未給她一個明確的答復。盡管這個婦人早就說服了丈夫,但在杏娘面前,她一直都含糊其辭,沒個明朗的話。

  一來她需要時間去查清楚鄧林的底細,二來她要用這種從容淡定的態(tài)度來向杏娘表示自己對這銀釵背后的“陰謀”不關(guān)心不在乎。

  當然,這其中也有幾分真意是因為她舍不得杏娘。

  這天午后,何瓊芝將杏娘喚到天舞閣中,將兩身男子衣衫遞到了杏娘手中,道:“這是按照你的尺寸定做的,你去試試合不合身。”

  “這?”杏娘疑惑地望著何瓊芝。

  何瓊芝笑道:“事貴應(yīng)機,兵不厭詐。江湖人素來詭詐,你一個女兒家在外,一定要懂得隨機應(yīng)變。這兩身衣服你帶著,以備不時之需。”

  杏娘聞言,先是一愣,但轉(zhuǎn)瞬喜出望外。

  “崔叔同意了?!”

  “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從不張口相求,難得你這次開了口,我們豈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焙苇傊е鴳z愛的眼神將杏娘拉到自己身邊,“你說你這孩子,求個別的什么不好,非要求這……你可記好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嗯?!毙幽锱d奮而感激地點了一下頭。

  何瓊芝此中的“江湖人”特指平江墨家。

  錦盒上“王希孟”的筆跡和血跡,讓她至今心有余悸,也正是這份“余悸”讓她相信了鄧林的說法——此銀釵乃是平江墨家之暗器!惟有這平江墨家才會造出如此奇巧之玩物,惟有這平江墨家才會造出如此邪惡之鬼物。

  盡管當初柳彥卿甚少于人前提及自己的家世,也甚少提及他在平江的四位兄弟,但他在汴京城中對崔洵肆無忌憚的“人身攻訐”的時候,讓許多人對他這頭“瘋?!碑a(chǎn)生了好奇。

  何瓊芝也是在那個時候從別人繪聲繪色的傳言之中聽聞了平江墨家的陰險毒辣。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墨家的陰險毒辣也讓柳彥卿的面目也變得可憎與可恨,也讓他的攻訐變得惡毒與叵測。

  “鷹化為鳩,猶憎其眼[1]”,這就是時人對柳彥卿的態(tài)度。如今,鳩不復鳴矣,但何瓊芝依然保持著對鷹的憎惡與警惕。在銀釵的事件上,她與崔洵都有過一個懷疑——這又是柳彥卿在背后作祟。只是他們不明白這個瘋子這次的行動為什么要時隔這么多年?

  何瓊芝認為,是最近崔洵的升官刺激到了柳彥卿;而崔洵認為,與那支銀釵背后的故事有關(guān)。對自己的臆測,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秘而不宣,就如王希孟的死一樣諱莫如深。

  盡管兩人的答案并不一致,但兩人最后的決定是一致的——既然錦盒上是王希孟的筆跡,那對兄弟之生死至今耿耿寤寐的崔洵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要不然豈不是要被人譏笑其虛情假意,所以這一趟平江之行,勢在必行。

  這也算是這對老夫妻難得的默契吧。

  “再過一個月就過年了,本想著你過了年再去,可我知道你和那鄧郎中早就定了三日之約。咱們書香世家,講究的就是這‘信義’二字,況你崔叔又在朝為官,可不能落人口實,說我們言而無信。所以這次,且依了你。以后啊可不能這般草率地許下約定?!焙苇傊パ疣恋?。

  杏娘及時賣乖道:“是,下次杏兒定會請示您和崔叔之后,再作約期。”

  “沒有下次!”何瓊芝板起臉來,一臉峻肅。但見杏娘咬著嘴唇,訕訕一笑,何瓊芝的臉上立時變得慈和起來。

  “杏娘,出門在外,務(wù)必要好好照顧自己。遇事要沉著要冷靜,不要操之過急,也不要畏首畏尾地不敢行事。墨家是江湖中人,說話做事未必像那正人君子一樣客氣有禮,聽到什么難聽的話,你也別往心里去。雖則是我們?nèi)デ笏?,但你只需盡到自己的禮數(shù)即可,不必太過委曲求全。如若他們敢仗勢欺人,你切不可一忍再忍!這里有一封你崔叔寫給吳縣縣令的書信,你帶在身邊,必要之時,你可以求他幫你一把?!闭f著,何瓊芝從妝臺之下取出一封信,秘密塞到那兩件衣衫之間。

  杏娘明白,這封大違崔洵往日作風的信來之不易。于是,她更于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此行決不能空手而歸。

  何瓊芝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相勸道:“杏兒,咱們啊有尺水行尺船。你切不可勉強自己。如果這墨家到底都不肯幫你,那你也別跟他耗著。除了靈山別有寺,我就不信,除了他家,就沒法查這送釵的人了?!?p>  “其實我覺得你這趟是大可不必去的。他若真的有什么居心,必然還會再來的?!焙苇傊ゾ従彽馈?p>  “我知道,您啊,不怕他來,就怕他不來。”杏娘俏皮地沖著何瓊芝笑了笑。

  “您的話,杏兒都記住了。我這趟去,主要是去探望您的姨母的,至于這銀釵,我就是順道問問。能問出多少就多少,問不出來,我轉(zhuǎn)頭就走,絕不停留。我可不能為了這么一支素釵就白白送了性命。那太不值當了?!?p>  “死生大事,豈可兒戲。”何瓊芝再次板起臉來。杏娘見狀,立時像一只機敏的小兔子一樣將雙唇緊閉,豎起耳朵,認真地傾聽長輩的教誨,臉上還帶著小白兔一般天然的乖巧與警覺。

  懂事的她懂得何瓊芝那樣說,是想告訴她:倘若這次去墨家,沒有結(jié)果,也沒有關(guān)系,何瓊芝和崔洵并不會因此而責怪她。

  所以在她聽來,何瓊芝的這些話只是為了減輕她此行的思想負擔,也是基于某種結(jié)果預(yù)期而預(yù)先之于她的心理安慰。是而,她懂事地作出了適時的回答,但她不知道這就是何瓊芝的本意——平江之行,勢在必行,但此行之結(jié)果,卻不必抱著勢在必得之決心強自己所難,量力而行即可。

  不言而喻,這兩個人之間的意思表達與理解出現(xiàn)了微妙的偏差,但此刻,她倆都未意識到這種偏差有多大。

  兩個人坐著啜了幾口茶,然后何瓊芝拉著杏娘的手東拉西扯地又說了一些與此行無關(guān)的話題,快結(jié)束的時候,何瓊芝卻又把話題重新兜了回來。

  “你此去墨家,最好別提起你的身份,”何瓊芝道,“江湖人素不喜與朝廷中人打交道,他們?nèi)羰侵滥愦奘逶诔癁楣伲率且c你為難的?!?p>  杏娘順從地“嗯”了一聲,兩顆通透的眼珠帶著和而不同的眼神委婉地活動了一下。

  于她看來,“江湖人素不喜與朝廷中人打交道”這個結(jié)論是何瓊芝從她那位性烈如火的師父那里得出來的。

  她那位傳授武藝的師父使得一手好鞭子,出手又快又狠,就和她那根舌頭一樣不留情面。何瓊芝見她多次,每次都要受她劈頭蓋臉地好一頓呵責,所以何瓊芝后來未免自討沒趣,也就不與之見面了。

  不過,杏娘還是挺喜歡這位師父的,盡管她待杏娘,比起其他人并沒有好多少。但杏娘喜歡她上課時的嚴苛,也喜歡她下課后時常念起的“江湖”——那是一個陌生的世界,也是一個離奇的世界。那個世界與杏娘無關(guān),可它卻以一種神奇的魔力吸引著她。

  [1]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方正》:“雖陽和布氣,鷹化為鳩,至于識者,猶憎其眼?!北扔魍獗黼m然有所改變,但改變不了其兇惡本性。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