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有請!”
司命一抬眼見青鸞姑姑已迎了出來,青鸞在天后身邊多年,是天后最得力的仙官,性子最是冷漠高傲,這一向卻對自己格外熱絡(luò)。司命暗暗嘆了口氣,她這般殷勤的迎接只怕下面會有更難解的局扔給他解。
果然天后倒也爽快,直接發(fā)問了:“不知星君欲何時安排少青神君下凡?”
司命忙打了個哈哈,故作思考了一下:“這少青神君身份尊貴,縱是下凡歷劫,也必不是平常命數(shù)。小仙自當先向天帝天后稟告之后方行定奪。”
司命巧妙地將天帝先搬了出來,天后也就不再追問下去,換了個話題:“聽得百花仙子又返輪回司了。”
司命不由地頭又疼了起來,這天后怎么就還惦記著百花仙子不肯放呢?百花仙子歷劫之前,青鸞就特來向司命暗示過要給百花仙子點苦頭吃。司命也知道這是天后之意,無奈只得勉強地依從。但這百花仙子當真的性子恬淡,無論將其投生到如何貧賤僻遠寒苦之處,她總甘之如飴,過著清風明月一般自在的生活,從不怨憤命苦。司命也真心地佩服她,若是每個下凡仙人都如此,他的麻煩事可真少了一大半。固然心月下凡前后也從沒抱怨過,可是不時來找著司命來問詢情況的天后和白帝處的人可不少。
心中雖如此想,但他臉上卻不敢表示出來,斟酌了一下?lián)嵎A報:“百花仙子性情恬淡,甘從命運安排,從無怨憤之意?!?p> 本以為如此說可以消彌天后一些怨氣,但不料天后卻冷笑一聲:“哼,百花仙子性格傲慢,你將她投在貧賤之處,周遭都是貧賤之人,她何等心高之人,這些人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當然不屑為伍?!?p> 司命不由苦笑,這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但他也只敢想想,萬不能開口這樣說。他只得躬身認錯:“小仙愚鈍。”
抬起頭卻見天后仍盯著他道:“還有一個甲子了,你待如何安排?”
司命心中嘆息了一聲,試探地道:“索性……將她安排在蠻荒地帶,讓其自生自滅……”見天后仍一臉不滿,他自動收住了嘴。
天后似有所思地緊盯著他,微笑著慢啟朱唇:“我聽說凡間有一種命數(shù)——幼年失怙、青年喪偶、疾病纏身,縱有萬人難敵之姿、比干七竅之靈,卻身為下賤,富貴方在眼前卻轉(zhuǎn)頭空,功名始成氣候卻逝如煙,恩愛初嘗滋味卻終隨風,有志不得展,有情不得圓,有屈無處伸,有苦無處訴,終身受排擠,一世負罵名,縱有精明才干卻無法施展,懷抱不世利器終無所用?!?p> 司命星君嚇了一跳,這天后娘娘好個想象力!他排了上萬年的命數(shù),卻從不曾排過如此坎坷之命。何況如此命蹇之人多半是有罪之人或是大奸大惡之人輪回轉(zhuǎn)世以謝前生之過的!他未及細想脫口而出:“百花之罪不至于——”
見天后的臉瞬間沉下來,他方才后知后覺地想起百花仙子可是天后定的罪,與她當面頂撞反更壞事,忙陪笑道:“那百花仙子下界投胎也不過一平常女子,談不上多有才能,但臣當竭力而為?!?p> “哦,”天后見他已答應(yīng)也就不苛求這答應(yīng)的態(tài)度是否太勉強,她也不想說得太明顯。為了懲處百花仙子一事,天帝曾不止一次私下指責她狹隘、偏袒,以致于心月禁閉宮中她也不好阻攔,她想起來心月這次下凡也該低調(diào)些,“心月身份貴重,就照她在天庭的位份來安排下界的地位好了,不必象上次那樣太過惹人非議?!?p> 司命星君暗想,天后終于也知道上次安排心月狐下凡為武后繼位女皇——開天辟地前所未有的女命,是太過張揚了?為了此事,他這個司命星君可是招盡了非議,給那些下凡歷劫吃了苦頭的仙人陪盡了小心和笑臉。
“不過,”聽到天后這一句,司命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豎著耳朵一副恭敬的模樣,不知這老女人是不是更年期太長了,玩不完的花樣!
天后斟酌了好一陣子,終于還是明白道出想法:“你知道,心月這傻孩子有些癡心,這次同少青神君一同下凡,你在凡間圓了她這段癡念罷!”她嘆了一口氣,“說不定她也就看開了?!?p> “這個——”司命吃了一驚,陪著小心地解釋,“天后明察,司命只能司’命’無法司‘心’,縱使凡人的心思也無法左右,因此方有‘有緣無份’、‘有份無情’、‘命里怨偶’之事。況一入天機輪盤,經(jīng)緯交織,億子齊動,其中機緣算術(shù)、異動之數(shù)不是臣能掌握得了的,所以又有‘天意難為’之說?!?p> 他說得誠懇,天后默然了一會點頭道:“吾亦明此理,你但盡仙力而為罷。若少青神君執(zhí)意不為所動也無可奈何,只是——”想到心月這千年來為情所困,導(dǎo)致心性失常,白帝一族都為其擔憂操心不已,天后不由地有些切齒,“他果如此,讓他和百花一般磨練磨練性情吧?!?p> 司命訝然,忙提醒道:“只怕青帝他——”
天后冷笑道:“方才大殿上你不曾聽到么?青帝不是也責備少青神君桀傲,正該管束一下性情、多些歷練才好?!?p> 司命苦笑,父親罵兒子的話也能當真?何況就是傻子也能聽得出青帝更多的是指桑罵槐!只怕他這個司命此次必得與青帝和少青結(jié)下梁子了,他沉思了一會,小心地勸阻道:“凡人心性意志最是薄弱,仙人下凡縱使慧根靈性尚存,但斂去仙氣仙力后,心志脆弱,若命數(shù)太過只怕亂了心性,恐有不虞——”
天后哂然一笑:“所以說你作為司命,得時時關(guān)注人間的變數(shù)?!?p> 司命只得硬著頭皮再勸:“凡人命數(shù)都是相互依存的,縱橫交織,牽一發(fā)動全局。此次心月仙君與少青神君下凡后命數(shù)交錯,只怕難免不被牽動,心月仙君目前心存心結(jié),心性較弱……”
天后慍怒道:“胡說,心月仍白帝嫡女,道行深厚,心志堅強不輸男兒,斷不會為他人所左右?!?p> 見天后發(fā)怒,司命只得止住,暗嘆了口氣,只好回去后再慢慢設(shè)法了。
出得殿門,司命抓耳撓腮地想得正頭痛,不料猛然一個灰色高大魁梧的身影擋在眼前,抬頭一看竟是天狼,他不由地一怔:“天狼星君有何事?”
這位天狼星君是武將中的佼佼者,執(zhí)掌五方天兵的將才,一向盛氣凌人,從不把身為文官且法力不高的司命星君放在眼里。果然天狼也不客套,說話單刀直入:“星君可否安排我即日下凡?”
要是放在平日,司命再不高興也得敷衍敷衍他,畢竟他是天帝的愛將。但今天正沒有好心情,也就直接回答他:“下凡是須有緣由的,況天狼星君身為天帝愛將,豈是想下凡就下凡的?”
“盜取百花令,攪亂下界時令這個罪名可以嗎?”天狼直截了當?shù)匾痪湓拝s嚇了司命一跳,當時天后處罰了百花仙子、牡丹仙子后,也有不少仙人覺得不平,但一向尚還公正的天帝竟也始終不下令追究,眾仙也只得私下議論一下就罷了?;ㄏ蓚兯较轮皇遣聹y應(yīng)是玉兔無疑,沒人會料到是天狼。
司命恍然有些悟了,幾百年前曾聽過傳聞?wù)f天狼星君向心月求親被拒,看來傳聞竟是真的了。但只是奇怪他請求下凡為何剛才不在天庭上提出來,卻由著青帝與天后對峙僵持?司命星君最大的弱點就是忍不住好奇,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卻見天狼嘆道:“我也不是膽小畏罪之人,只是當日心月自請禁閉時我已稟明天帝天后要求懲罰,但天帝不許我再提及此事。今日天后與青帝爭辯,心月已被牽連了,我若再跳出來只怕天帝更加為難,所以只得忍下?!?p> 原來如此!司命探明真相之后又想起自己這一向受的冤枉氣,不免沒好氣地說:“哦,那你就好意思此時來為難我!”
天狼也不在意他的激憤,很誠懇地解釋道:“我此番下凡唯愿一解心月之心結(jié),甘以一世深情換她一生平安。”見司命仍斟酌著猶豫,又直率道,“你放心,我亦知有愧于百花仙子,斷不會與百花為難?!?p> 司命瞧他說得懇切,想想這天狼素日雖然倨傲,但確實也是個直來直去性情爽朗之人,況且看上去他對心月這一番心意倒是真的!司命心中豁然一亮,他心里突然冒出個想法來擺平眼前的困局,但面上卻仍很是勉強道:“天帝天后那里……”
天狼見司命同意了,忙道:“天帝天后處我自會稟明,必不讓司命為難。只是還有一個請求——”
司命抬眼斜瞅著他,做錯了事的人要求還不少,正想說一句屁事真多,卻見對方高出自己一個頭還有得多,便和著口水咽下了這句話,只盯著他等著下文。
卻見天狼忽然有些局促,似有些不好意思,語氣也不似剛才利落,竟帶了幾絲懇求:“不知星君可否將我——安排為心月喜歡的那種類型?”
眼前若換了個人,司命一定要捧著肚子大肆嘲笑一回,但看看天狼的神武身材,司命強壓著笑意,想了想少青神君的樣子,只調(diào)侃道:“像那種——儒雅風趣的?”
“正是,”天狼忙點頭,很是感激的樣子,“他日我必回報星君厚意。”
“那倒不必,成人之美一向是本仙最愛做的事?!彼久粺o得意地答道,方才扎手的事該如何解決他已有了一個大膽的思路。
望著天狼高大的身影進了天后宮中,司命星君心中比天狼還高興,困擾了大半天的難題總算有了解決的對策。他得意地一拍手,在心中自夸:真是聰明,看來他這個司命再兼?zhèn)€司情也不是難事!
“星君,”斷不料一道白色的影子乍然出現(xiàn)在他身邊,款款向他施禮,險些唬他一跳,司命回頭一看,又是玉兔。方才天狼一口承認了盜取百花令是他的責任,但司命何等靈透之人,他才不相信單憑他天狼如此一莽漢能從眾多花仙云集的百花宮中進進出出而不被發(fā)覺?只怕他連百花仙子的門都摸不著!
見玉兔如此,司命心中更有了數(shù),揶揄道:“不敢不敢,你如此頻頻有禮,折殺小仙了。”
玉兔見他冷聲冷色地嘲諷,卻并不退縮,索性直接道:“星君,請安排玉兔下凡歷劫,以贖前衍。”
司命冷笑一聲,挖苦道:“你們這些仙君仙子把天規(guī)天條都放哪里了,一個個想下凡就下凡!把我的司命星府當成是何處所?”
“私入百花宮、偷盜百花令不該懲處嗎?星君不怕被花仙們指責偏袒嗎?”
玉兔輕描淡寫地一句卻將司命氣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小精怪,做錯了事不思悔過,當時不敢出來承擔,這會兒卻振振有詞,又將自己還繞進去了!但他現(xiàn)在既沒心思同她計較,也懶得敷衍她,冷冷地道:“此事天狼星君已一力承擔,心月仙君亦承擔了擾亂花時之責,與你無干了?!鞭D(zhuǎn)身欲走忍不住還是挖苦了一句,“勸你一句,下凡歷劫也是好湊熱鬧的?他們是情債孽緣糾纏不清,你又插一腳干什么?”
他只顧自己說得暢快,沒料到玉兔竟飛紅了臉,怔了一下反唇相譏道:“我與心月自幼交好。不過聽聞司命星君與那少青神君平日甚是投契,倒不曾聽聞司命星君對你那狠心薄情的朋友有過什么勸阻!”
司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說實話他雖不清楚少青與心月之間的糾紛,但亦聽過不少關(guān)于少青神君的傳聞,雖不盡屬實,但少青神君素日憐香惜玉他是知道的。在少青與心月一事上,他覺得少青是有些過分。但他沒心情也沒必要與這只小精怪說這些,邊走邊道:“你走罷,盜取百花令已有人承擔,你不必再提,我權(quán)當沒聽見?!?p> 玉兔卻搶先幾步攔住他的去路:“聽說司命星君從來公正,斷不會因人而異,原來是假的?!?p> 司命不由好笑起來,這小精怪竟用如此言語激他,他司命豈吃這一套!也不再理她,拐個彎拔腳就走。
卻聽得玉兔緊跟在后面不依不饒地道:“若我私自下界,擾亂了司命星君的布局,星君只怕承受不了天帝青帝的責罰罷!”
司命大驚,猛然止步回頭,不相信地盯著玉兔:“你敢如此大膽?”
玉兔換了一臉盈盈地笑望著他毫不在意地道:“不過就是領(lǐng)罪下凡,最多不過是再多受些雷刑而已,那時我自然也能下凡,但只怕司命就難圓眾人之意了。”見司命怒意不消,她又放緩聲音央求道,“司命若安排我歷劫,那我不過只是個凡人,仙力盡失,命數(shù)都由星君掌控,星君不就放心了?!?p> 司命生氣地嘆了口氣,那倒也是,哪怕是天帝下凡后也得由他說了算!當然,他也不敢惹出個會招致秋后算帳的事情來。不過說實話,只把天狼作為盜取百花令的罪魁推出來他也覺得一眾花仙們是不大會相信的,畢竟有仙子那日看見玉兔到過百花宮,看來還是把這小精怪安排下凡去的好,至少可消消花仙們的怨氣。
玉兔見他似有默許之意,忙又滿口奉承他道:“星君果然通達,怪不得眾仙均稱非星君不能擔司命之重任?!?p> 司命星君平日雖也喜歡夸功自吹,但卻不是心里沒譜之人,只斜眼看了她一下,素日這小精怪很少出月宮來,看來自己還真是小覷了她。但見她雖一身白衣卻妝容精致,顯見得是個愛美之人,遂冷笑道:“你難道不怕我把你安排個男身下凡?”
玉兔見他已松口,忙笑著行禮道:“但憑星君安排,修行豈分男女?聽說觀音娘娘下凡還曾有千面千相呢!”
這張小嘴翻來翻去,挺伶俐的嘛!司命一想也確是有這先例的,不過這小精怪可真的沒那么簡單,凡界重男輕女,將她安排為女子還可,若是成為男子憑她這個心機還不定怎么折騰翻天呢!他打量著告辭離去的玉兔輕盈纖巧的背影,心里琢磨著該給這小精怪安排一個什么樣的命運擺布她一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