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哪兒去?”一道低沉又透著滄桑的女聲從外面?zhèn)鱽怼?p> 隨著話音落下,一個朱紅色的身影緩步踏入殿中。
來人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兩鬢間的銀絲如白霜一般若隱若現(xiàn),面上布滿了細(xì)微的皺紋。歲月帶走了她的青春,但也贈予了她旁人難及的威嚴(yán)。
純貴妃一見到她便僵直了身體,然后恭順道:“臣妾拜見太后娘娘。您突然駕臨芳柳宮,不知有何要事?”
太后袁氏,本名袁竹茵,是太祖皇帝的結(jié)發(fā)妻子。成國征戰(zhàn)四國時,身為將門之女的她還曾隨軍征戰(zhàn)沙場。
她常系一件朱紅色戰(zhàn)袍,英勇善戰(zhàn)絲毫不輸男兒,因此被世人尊稱為“紅竹將軍”。
在新皇登基后,袁太后便退居元德宮,很少過問外界諸事。不知何故,她今日竟然主動插手。
“有何要事?皇后涉嫌蓄意謀害皇嗣,這還不是要事?”太后瞟了一眼純貴妃,然后悠悠道,“你們把事情鬧得這么大,哀家想睜只眼閉只眼都不行?!?p> 這一番話震得在場眾人惶恐不已。
皇后、純貴妃齊聲告罪:“臣妾有罪。皆因爾等無能才讓太后操心,還請?zhí)竽锬镓?zé)罰!”
“先將眼前的問題解決了?!碧箢D了頓,又道,“有什么罪,等事情弄明白了再罰也不遲?!?p> 瑞陽上前將事情一五一十地重復(fù)了一遍。
太后聽了,心下了然。
皇后沈氏,是皇上未登記尚為王爺時,她親自為兒子擇的正妃,品行徳藝都很出眾;十幾年的相處,讓她肯定此時絕非皇后所為。
在后宮中沉浸多年,什么陰謀詭計沒見過,這點(diǎn)把戲還瞞不過她的眼睛。此事的種種跡象均指向皇后,反倒顯得刻意,像是他人故意設(shè)計為之。
太后人雖老了,但腦子仍是活泛,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破綻。正如瑞陽所說,那送信的宮女和紙條正是關(guān)鍵。
袁太后正打算下令徹查,寢宮方向跑來了一個小宮女:“稟告太后,麗婕妤醒了!”
眾人聽聞小產(chǎn)的麗婕妤從昏迷中醒來,都前往偏殿的寢居探望。
床上的被褥都已換成新的了,但空氣中長久彌漫不散的血腥味還提醒著人們,皇宮里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平日里嬌艷動人的麗婕妤此時正虛弱地躺在榻上,烏發(fā)凌亂地披散開來,額邊的汗珠滑落從蒼白如紙的面上滑落,整個人像一朵被風(fēng)雨打殘的花朵。
就是平日再不喜她,看了她如今這幅潦倒的樣子,也不由地會生出幾分憐惜。
麗婕妤在宮女的攙扶下勉強(qiáng)坐起身來,一只手顫顫地?fù)嵘狭俗约盒「?,而原本微隆的小腹現(xiàn)在已平坦如初。她的孩子,沒有了。
麗婕妤大受打擊,高呼一聲,整個人僵直地向后倒去,沉沉地落在身旁宮女的胳膊上。
但隨即,她又拼盡氣力硬生生地坐了起來。由于她小產(chǎn)后身子虛弱,上身又向前傾倒十分不穩(wěn),如薄薄的秋葉在風(fēng)中飄蕩。
麗婕妤眼中的痛楚化作淚珠落了滿臉,頗為凄苦。皇后正想上前安撫幾句,卻見麗婕妤眼中驟然發(fā)出兇光,直直地盯著自己看。
“皇后娘娘為何要害臣妾腹中的孩子?”麗婕妤恨聲道。
她突然發(fā)難,皇后一時反應(yīng)不及,口中只重復(fù)道:“本宮沒有害你的孩子?!?p> “那瑪瑙項(xiàng)鏈?zhǔn)悄n給臣妾的,臣妾感念您的恩德,時時將它戴在身上...可誰知,您竟一早讓人在項(xiàng)鏈中動了手腳,害得臣妾失去了腹中的龍?zhí)?!”麗婕妤憤怒地哭訴,“臣妾自知平時失禮,有時冒犯了皇后娘娘,可您有再多的不滿沖著臣妾來啊,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原本再過幾個月就會降生,他會在我懷中啼哭,再大些還能學(xué)會喚我母妃。是你,是你這毒婦害死了我的孩子!”
麗婕妤越說越激動,到后來竟是有些口不擇言。她強(qiáng)撐著想要沖到皇后面前,但因?yàn)槊摿?,只能掙扎著朝前撲,一時間有些癲狂的狀態(tài)。
“別鬧了,像什么樣子!”太后終于看不下去了,厲聲道。
礙于太后威儀,麗婕妤不好發(fā)作,只得又躺回床上掩面哭泣。
瑞陽也被她哭哭啼啼的樣子鬧得頭疼。她一邊揉搓自己的太陽穴,企圖緩解自己的疼痛,一邊在思索該如何應(yīng)對。
方才目睹了全程,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偏偏就抓不住這一閃而過的靈光。
在瑞陽還在糾結(jié)時,太后已開始盤問小紅:“哀家問你,那晚來尋你的宮女,你可有看到她的模樣?”
小紅搖了搖頭:“只在開門的時候瞥見了一眼,可晚上太黑,奴婢并沒有看清她的長相?!?p> 瑞陽問道:“就沒有什么別的特征嗎?你再好好想想?!?p> 小紅皺眉思索了半晌,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回話說:“奴婢記得,那女子當(dāng)晚是提了燈的。開門那一瞬間,我看到燈光下她的指甲是粉紅色的?!?p> 粉紅色的指甲?
雖然得到了線索,卻是無用。
宮中女子那么多,找起來就費(fèi)力;而且因?yàn)閻勖蓝局讣椎膶m女不在少數(shù),難道帶著一手粉色的就是犯人?
既然此處暫時無法突破,那就換一處。
瑞陽復(fù)拿起那張紙條細(xì)瞧起來,希望能發(fā)現(xiàn)什么。但不幸的是,紙上的字并沒有什么破綻,運(yùn)筆起勢都與皇后的字一般無二。
瑞陽苦惱極了,只能無助地摩挲手里的紙條。她感受著紙張的紋路,突然察覺出不對來。
皇后平日練字所用的宣紙是羅紋紙,質(zhì)地細(xì)薄柔軟,有明顯的橫紋。而她指腹下觸及的紙白潤如玉,光滑得好似沒有紋路一般,乃是上好的六吉棉連。
瑞陽立刻向太后道出問題,太后聽了立刻著人去查宮里紙張的去向。果然,皇后的宣寧宮只拿了素日常用的羅紋紙,而這名貴的六吉棉連,只有芳柳宮享用的起。
太后一計眼刀剮在純貴妃身上,純貴妃立馬跪了下來:“臣妾冤枉啊。這六吉棉連臣妾雖取了,可從未用過,盡數(shù)都送給了婕妤妹妹。還請?zhí)竺鞑?!?p> 麗婕妤冷不防被點(diǎn)名,頓時愣住了。純貴妃瞧她的樣子,心中冷笑,還好自己留了后手,這蠢女人空有美貌,被自己算計了都不知道。
太后:“將芳柳宮西殿的宮人都叫出來,好好審查一遍?!?p> 宮人們依言排成幾列,伸出手來讓人檢查。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人染了粉紅色的指甲。
奇怪,按理說,那名宮女應(yīng)該就在其中,現(xiàn)在怎么會找不到人,難道人間蒸發(fā)了?或者,是尚服局的小紅提供了假證,可她沒有理由這么做。
一定是自己漏掉了什么,可那是什么呢?
瑞陽眉頭緊鎖,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經(jīng)過。麗婕妤摔倒滑胎、純貴妃指控皇后、太后被驚動前來、麗婕妤清醒后控訴皇后......
忽然,腦中一道靈光涌現(xiàn),原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