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貪局的辦公室里,林覺遠靠在椅背上,端詳著手機里的一張老照片。那是高中畢業(yè)的集體照,馬元安當時就站在他的身邊,小平頭,有些瘦,襯衣略顯寬大,不過人很精神。馬元安是班長,品學兼優(yōu),那時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馬元安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林覺遠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親手把那副冰冷的手銬戴到自己的老同學,老班長手上。
“老馬,你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樣了呢?”放下手機,林覺遠有些感慨的自言自語。
“林局,招了,那個會計和后勤主任都招了!”
小秦興沖沖的進了辦公室,揚著手里的筆錄。他是局里新人,第一次辦案,顯得有些興奮。
林覺遠沒抬頭,“馬元安呢?”
“他還是死硬,什么都不說。不過目前的證據(jù)足夠辦他了。剛才劉隊回話說他們在東山會所抄出了不少現(xiàn)金,現(xiàn)在還在清點呢。一個小小的校長怎么會貪污到這種程度?!?p> “那不是他的,是薛狐貍的。”林覺遠看了小秦一眼,“你真覺得一個小小的校長值得我們大費周章?”
林覺遠口中的薛狐貍在教育局當了八年的一把手,雖說現(xiàn)在高升了但依舊分管著教育工作,是名副其實的B市教育口老大,也是他們這次真正的目標。林覺遠不知道馬元安到底是什么時候進入了薛狐貍的團隊,但他很清楚馬元安在那個團隊里所扮演的角色,而東山會所就是他們這些人彼此勾連的地方。所以想扳倒薛狐貍,馬元安就是一塊敲門磚??神R元安至今都沒開口,林覺遠不知道馬元安到底在想什么,難道還指望薛狐貍撈他?就憑目前掌握的證據(jù)判個十年八年都是輕的,任憑薛狐貍手眼通天也救不了他。
“你繼續(xù)審馬元安,我出去一趟?!绷钟X遠對小秦說。
“行,您都一宿沒休息了,回去休息一下也好?!?p> “休息個屁?!绷钟X遠瞪了他一眼,又從口袋里掏出五十塊錢,“你幫我買點吃的給馬元安送去,西關的雪菜包子,還有豆腐腦,多放點辣椒,對了,再給他來套煎餅果子。”
“得咧”小秦笑了笑:“您對您這位老同學還真不錯?!?p> “他是我的老同學,也是我的老班長,于公我得辦他,但于私我也不能讓他餓肚子。”
林覺遠嘆了口氣,起身穿上外套,“馬元安那邊有什么情況第一時間通知我?!?p> 一口炸醬面就一口大蒜,林覺遠吃的不亦樂乎。
“瞧你那吃相,好歹也是個局長,怎么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周麗一臉的嫌棄,不過還是把自己手中的半碗炸醬面一股腦撥進了林覺遠碗里。
“還是大姐疼我。”林覺遠也沒客氣,三兩口的都扒進肚子里。
林覺遠的父母是三中老師,后來是趙淑媛把他接到家里養(yǎng)大的。所以打小他就跟在周麗身后,像個小尾巴。
“小軍前兩天還給我打電話呢,說是談了個女朋友?!壁w淑媛一旁笑著說:“眨眼這小東西都長大了,上大學談戀愛了,真好?!?p> 林覺遠哼了聲:“才不好呢!花錢跟流水似的,我一多半的工資都給他了,跟您他沒事還知道打打電話,給我發(fā)微信就兩字‘爸’‘錢’”
小軍是林覺遠的兒子,今年剛考上公安大學。本以為那是個僧多粥少的地方可沒成想人家別的本事沒學,先把學會談戀愛了,談戀愛哪有不花錢的?
趙淑媛笑著說:“你不給她還想給誰?”
“也是?!绷钟X遠嘆了口氣。他離異,家里也就這么一寶貝兒子,車子房子票子將來還不是都得給他。
“對了,老馬到底怎么回事?”周麗忍不住問。今天林覺遠既然來了,多半就是要說老馬的事,索性她就開口直接問了。
“還能怎么回事,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绷钟X遠搖了搖頭:“您知道昨天從他那搜出多少錢嗎?三百多萬,現(xiàn)金!”
周麗嚇了一跳,馬元安這個校長不過干了七八年,怎么會貪這么多?
“小到辦公采購,食堂承包,校服訂購,計劃外招生,大到學?;?,老馬也算是雁過拔毛了?!?p> 周麗:“學?;ǘ际怯辛鞒痰?,他真能插的進手?!?p> “他不需要插手,只需要申報就行了,有了項目自然有動手的人?!绷钟X遠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說:“新教學樓,多媒體中心,天文館和操場翻新,他上任這幾年三中可算得上翻天覆地,可這些項目都是可建可不建的。但是他報了,中間自然就有人運作,然后順理成章的批了,再然后。。。。。。而且他收錢也收的特別,前兩年他在湖灣買了套房子,轉年就又給賣了,每平方漲了一萬多。問題是同一個小區(qū)的房子都沒漲偏偏他手里的房子漲了。”
“他自己怎么說?”周麗問。
“他說是自己的房子風水好,被一個不差錢的商人買走了?!绷钟X遠笑著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他還會看風水。后來我查了下,買他房子的人就是華源集團的一個經(jīng)理,華源集團就是三中新教學樓和多媒體中心的承建商?!?p> “你剛才說只要申報就有動手的人,意思是他上面還有人?是薛長貴?”趙淑媛皺著眉頭,開口問。
林覺遠點了點頭,“馬元安充其量是只大點的蒼蠅。您退下來的時間久了,很多情況可能還不太清楚,現(xiàn)在的教育部門可不是以前的清水衙門?!?p> 林覺遠喝了口水,說:“湖灣那邊開發(fā)了一片樓盤,原先配套的應該是湖灣小學,可就在開盤前不久突然湖灣小學突然改名成了一小湖灣分校。別看只是改了個名字,調了幾個老師過去,可房價上漲了一大截?!?p> 周麗;“老薛做的?”
“說是平衡教育資源?!绷钟X遠笑了笑,“教育資源有沒有被平衡我不知道,但開發(fā)商賺了多少大家心里都跟明鏡似的。現(xiàn)在老百姓買房,學區(qū)是一個很關鍵的因素,哪怕房子差一些,只要有好學區(qū)老百姓也認了?!?p> “怎么能這么干!”趙淑媛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情緒有些激動,“這事馬元安也能參與進去?”
“薛狐貍是只老狐貍,手眼通天又謹小慎微,老馬是他眾多代理人中的一個,當然是比較重要的一個?!绷钟X遠說:“老馬是中學校長,人脈關系足,但行事又不容易被關注,
“你們這次真正想辦的人是薛長貴吧。”趙淑媛輕輕嘆了口氣,她已經(jīng)明白了林覺遠今天來的目的。
林覺遠點了點頭,“說實話,當年我辦方建軍的時候,心里總有一種痛惜在里面,可今天面對馬元安,心里更多的卻是憎惡。您曾經(jīng)說過,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底線,可現(xiàn)在這幫蛀蟲正在踐踏這條底線,他們已經(jīng)把教育變成了斂財?shù)墓ぞ?,甚至肆無忌憚?!?p> “我能幫你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勸勸老馬,把他知道的事全交待出來?!绷钟X遠帶著懇求的語氣,“我查過老馬,他私下里一直資助著幾個貧困生,所以我覺得他還良心未泯,還有可能回頭。他要是能積極認罪,反省,又有立功表現(xiàn),將來量刑上也會輕一點?!?p> 趙淑媛想了想,點頭,“我可以去勸勸他,不過還想帶個人一起去?!?p> “可以,我來安排?!绷钟X遠沒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