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至深夜，請宴的大廳熙熙攘攘觥籌交錯，顯得好不熱鬧。孟曦剛走進去，便迎來了各方的注目禮。
邁著微醺的步伐，秦昊大腹便便地朝她走來，笑得滿面春風：“呵呵呵，殿下，殿下......，你可來了，大伙都等你好久了......”
說著話的功夫，他將孟曦帶到主桌的席面，拿起角杯遞給她，又道：“殿下，您可是來晚了，怎么著也得先喝上一杯，大伙說是不是啊......”
“是”，“是”，周圍瞬間響起此起彼伏地附和聲。
右邊席面上坐的便是司馬旻奕和剛剛到訪的兩員蜀國大將，見孟曦冷著臉，情緒似乎不對的樣子，司馬旻奕忙道：“殿下身體不舒服，想是還沒有好，喝酒還是算了吧?！?p> 怕也是真喝興奮了，秦昊完全沒有注意到孟曦的臉色，嬉笑直言道：“欸，睿王殿下是不知道，我們家殿下那是，從來不拘于小節(jié)，曾經(jīng)豪言，越不舒服越得喝酒，這酒啊是越喝越舒服，是不是，殿下？”
講道激動處，還忍不住將胳膊掛上了孟曦的肩膀，也是平日里喝酒時同他們玩鬧慣了，只在喝酒時，這幫人是從來不分大小的，這也是孟曦自己定下的規(guī)矩，酒桌無大小。
只是那只剛掛上肩膀胳膊，沒等掛上半刻，便在孟曦凌厲的眼神掃視下，又默默地放了下來。
接過他手上的角杯，孟曦的臉色卻依然沒有好轉(zhuǎn)，肅穆的臉加上冰冷的眼神，瞬間讓周遭的氣氛下降了幾個度。
她冷冷開口：“這酒喝得可真熱鬧啊?！?p> 輕飄飄的聲音好似云淡風輕，它卻準確的飄入了每個人的耳朵，霎時間大廳內(nèi)安靜一片，鴉雀無聲。
緊接著是角杯摔落地下的聲音，如一聲炸雷，炸的全場那些醉意朦朧的瞬間醒了酒。
“繼續(xù)喝呀，怎么不喝了”一句厲聲質(zhì)問，叫原本就安靜下來的大廳，冷得如同掉進寒冰冷窟。
“秦昊”，她喚道。
“在”，原本還笑呵呵的秦大將軍，此時已然單膝跪地。
“我問你，涇洲和閬洲的大軍全數(shù)班師回朝了沒有？”
“沒有?！?p> “我再問你，明日可有戰(zhàn)役？”
“敵軍已后撤，但......還不確定?！?p> “是否有哨兵和值夜還在堅守崗位，死亡和受傷的兄弟是否還未安置妥當？”
“是。”
“是”，重復著他的最后一個字節(jié)，孟曦低頭看著他，輕聲細語的說著話，卻令剛剛還作樂的漢中鐵甲軍感到毛骨悚然：“那你告訴我，你是哪來的臉面，還在這里喝酒慶祝？”
隨即望向眾人，她又高聲訓斥道：“作為鐵甲軍的將領，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贏了一場就大擺筵席慶祝，你們好大的臉吶，這那么大的臉你們是打算丟給誰看~”
“屬下知錯”秦昊回聲道。
跟著席面上的漢中軍將紛紛跟著跪倒一片，齊齊道：“屬下知錯。”
閉上眼，孟曦長嘆出聲：“罷了，今日但凡參與的，等戰(zhàn)事結(jié)束后，自請去軍戒處領罰吧~”
說著她捏了捏額角，又道：“都站著，給我好好清醒清醒?！?p> 一眾將士都應聲站起，孟曦這邊訓斥完，立即站到蜀國來使面前，換上一副官方笑臉：“不好意思，手下的人不懂事，讓各位看笑話了?！?p> “孟曦殿下不是不歡迎我們吧?！?p> 說話的是蜀國大將尚舒楷，除了司馬旻奕外，蜀國最是威名赫赫的將軍，講話的底氣相當足厚。
孟曦隨即解釋道：“哪能呢，蜀漢聯(lián)盟，諸位前來相幫，可都是孟曦的貴客，好好招待還來不及，怎么會不歡迎呢~”
兩名大將雖是習武之人，卻也不是白癡，孟曦是說得好聽，可剛剛斥責漢中軍時，說他們在別人面前丟臉，這別人是誰，可不就是他們蜀國來的么，加之剛來便是這么一出，說不是給下馬威，誰信......
這個尚舒楷雖是蜀國派來幫忙的，可他卻未必就會真心相幫，怕是更多只是走走過場，理由很簡單，來的兩個都是司馬靖的人，所以孟曦原本就是故意打算給他們個下馬威。
尚舒楷道：“來之前，吾王還夸獎殿下機靈，什么偷梁換柱、引船就岸的計策更是信手拈來，囑托我們一定要好好輔佐您?！?p> 什么夸獎，蜀王這是明擺著在罵她，把聯(lián)姻換了個人，還順帶把司馬旻奕拐騙走了啊。孟曦保持著大方的笑容回道：“那孟曦先提前謝過二位了?！?p> 尚舒楷又道：“殿下客氣了，只是......還有一件事，雖無必要，但還是要告知殿下一聲，畢竟如今孟曦殿下與我家三殿下亦算是姻親了?！?p> 他想說什么，孟曦心下清明，雖然早已知曉，仍不由地浮出幾分失落。調(diào)整心態(tài)，她回道：“但說無妨?！?p> “三殿下畢竟新婚燕兒，總在前線多有不適，吾王體諒，命我二人前來相助，三殿下也好回去多陪陪王妃，想必孟曦殿下自然也會體諒自己親妹獨守新房的寂寞?！?p> 孟曦心中忍不住腹黑，這蜀國的將軍究竟會不會說話，不等她回答，一旁的司馬旻奕緊握手中的角杯，插話道：“本王說過，本王不會走，戰(zhàn)事緊急，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被兒女情長牽絆，王妃自會體諒，就不勞二位將軍操心了。”
尚舒楷著急道：“可是殿下，大王之命，我們也不好違抗啊......”
“欸~，二位將軍”孟曦說著打斷他們。
以為孟曦也要推脫，兩個人臉色立即沉了下來，謹慎的瞧著她。
哪知她只是溫和一笑：“近日來，貴國三殿下助我良多，想必也是看在家妹的面子上，孟曦心中很是感激。只是殿下與家妹確也是新婚，原本本宮還擔憂，要如何開口，免得叫三殿下說我過河拆橋，如今二位替本宮開了這個口，著實說在了本宮的心坎兒上?！?p> 轉(zhuǎn)身對面著司馬旻奕，二人對視著，她繼續(xù)道：“睿王殿下，沐兒是本宮最寵愛的小妹，還請殿下多將她放在心上些，孟曦在此先謝過殿下了~”
銅制的角杯在極重內(nèi)力的壓迫下，裂出一條縫來。角杯的主人堅如磐石，壓制著氣息，定睛望著對方：“此話當真？”
此刻她淺柔的笑容，竟顯得那樣的薄涼：“家妹還需睿王殿下多多照顧，自然當真。”
她究竟知不知道他此時回蜀國的后果，他很想問問她。可又想即便他開口相問，得到的回答怕也是足以將他深深打入地獄的。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代替了他所有想質(zhì)問的話語。
放開手中的角杯，亦覺得有些累了，他想，就這么放手吧......
風卷飛沙，明明是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邊境的草木卻毫無生長的痕跡。禹城樓下是身披鎧甲，堅立于風中的孟曦。她正注視的遠方，是司馬旻奕離去的馬隊。
臨行前他定定的望著她，相顧無言。孟曦，這是最后一次，你既然已經(jīng)做出選擇，以后我們便是橋歸橋路歸路。
眸中皆是疏離與冷漠，他道：“本王將遙祝鎮(zhèn)國公主殿下，兄友弟恭，鵬程萬里?！?p> 淡然的笑了笑，她回道：“以后孟曦的生死都不勞殿下費心，禹城偏遠荒蕪，無事就別來了?！?p> 冷冷一笑，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首向前，終會變回那個表面清冷孤傲，溫潤如玉，實則肆意灑脫、淡漠世間的翩然公子。
突然想起什么，她急切地沖著遠去的背影高喊道：“還請殿下善對孟沐~”
莫名揚起一陣風沙，將她的話盡數(shù)裹挾帶走，也不知傳向了何處，那原該聽見的人聽見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