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曦有些踉蹌的從地上站起,沒有悲傷,沒有失落,許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只輕輕說了一句:“驥兒,帶弟弟妹妹回去。”
知道他二姐的苦難,孟驥亦沒有過多言語,點(diǎn)點(diǎn)頭,拉過孟沐與孟祁,拽著孟曦衣袖的不放的手,半拖或半拽的將他們帶走。
佛堂乃是太王后生前所住之地改建,只例巡安排人過來打掃,平日里沒有宮人,亦沒有守衛(wèi),故而有些昏暗。早已入夜,寂靜無聲,透著些許陰森恐怖,大廳中點(diǎn)著兩排蠟燭,稍稍能照亮明臺上觀音菩薩的尊容,以慰可怖之心。
大廳側(cè)面擺放著一張小桌,桌上點(diǎn)著燭臺,孟曦盤腿而坐,周圍壞境似乎并未給她造成任何影響,悠閑淡然的抄寫著佛經(jīng),邊抄邊默默背誦。忽而停下筆,細(xì)細(xì)察看,確認(rèn)無誤之后,放在一旁紙堆中,似是已經(jīng)寫了許多。
夜已至深,孟曦忽而放下筆墨,沒有續(xù)寫,悠悠伸了個(gè)懶腰,擰動著胳膊沖著毫無人氣的殿中說道:“父王既已來,為故不說話?”
她聲音不大,卻因空曠顯得透亮。
“委屈嗎?”燭火中顯出一道人影,被燈光拉的很長,明黃的龍袍踱步間站到孟曦身旁,將拿過來的風(fēng)袍小心翼翼地為其披上。與日間的滿是威儀,不可親近不同,眉眼間全是關(guān)懷,剛剛好似冷漠淡然的父女全然不見。
孟曦亦變得嬉笑歡脫:“原本是不委屈的?!?p> 說完從容起身,無形中與漢中王拉開距離,眼神中露出失落,透著淡淡的疏離,卻散發(fā)著明亮的光芒,明媚的笑容依舊不減,直直的望著眼前的父親,繼續(xù)道:
“可是,父王這個(gè)時(shí)辰來找我,便覺得委屈了?!?p> 音落再無半點(diǎn)笑容,孟曦自然知其為何而來,絕不是單單來“看”她,她故意用“找”這個(gè)字,更顯其凄涼與其父之薄情。
“你從小便聰明,父王還未曾開口,你便猜到父王要說什么了?!睗h中王言語委婉,面對著女兒目光中透著的赤裸裸的哀傷,有些愧疚。
“若且早放幾年前,父王當(dāng)不會如此。”看漢王的情緒低落,孟曦話語稍稍柔和。
“是父王老了。”話語中透露深深的疲憊。
“平日里張揚(yáng)跋扈也就算了,如今她謀害的是您,還有我漢中的天下,即便如此,父王仍舊故意安排女兒入佛堂,不顧我是否當(dāng)真覺得委屈而懲罰女兒,如今更是不怕影響計(jì)劃,半夜前來祠堂,為的不過是來替她求情?!泵详卦秸f越激動,她不明白她的父王是不是真的老了,還是......偏心。
“是我對不起你母親,可...也對不起她母親,她畢竟...是你姐姐,替你當(dāng)了整整九年的替身,遭遇過的暗殺無數(shù)......”
“我母親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在毓秀宮活下來的,父王忘了,我可不敢忘。”想到當(dāng)年的事,孟曦怒極,搶過話語。
“你母親的仇,不是已經(jīng)報(bào)了?!崩蠞h王的越說越卑微,慢慢竟變成祈求。
“夠了,父王,請回吧。”孟曦逐字逐句道,說完背負(fù)而立。
許久,漢王不再講話,慢慢移動離開的步伐。孟曦深深吸了口氣,心緒稍稍平復(fù),語氣柔和了些,卻又充滿無奈:“只要她還惦念姐妹情分,我會考慮,留她一命?!?p> 漢王頓足,內(nèi)心既是欣慰,又有不安,看著窗外月色清明,眼眶微紅,終踩著月色離去。
那所謂的父親走后,孟曦便一直抄一直寫,不喝水,不吃飯,只是埋頭抄經(jīng),不曾有片刻停歇,似乎所有的委屈都能隨著經(jīng)文宣泄。
直至第二日下午,夕陽西斜,孟曦方才回殿。
崖香早早就候在殿外,見孟曦回來,匆匆迎上去:“殿下,奴婢已為您備好飯菜,熱水這便去燒,一會兒......”
“崖香”孟曦打斷她,輕輕握住她的肩膀,淡淡一笑,示意她不必如此:“陪我用飯吧。”平日行軍之時(shí),便計(jì)算不來這諸多規(guī)矩,二人同塌而眠,同桌而食也是常有的事。如今羲和殿只她們主仆二人,崖香也不矯情,知道自家主子受了委屈,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羲和殿很普通,普通到像是宮人所住,沒有貴重的擺件,沒有奢華的裝飾,一廳一桌四張椅子,這便是她孟曦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
嚼了幾口飯菜,沒什么味道,便停下了筷子。
“殿下在想什么”,孟曦向來不挑食,能讓她停下筷子,必然是有些想不通的事,崖香有些擔(dān)心,詢問道。
“你說螻蟻妄想與日月爭輝,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崖香跟隨孟曦多年,是孟曦從戰(zhàn)場上撿回來的孤兒,一直以來都跟著孟曦征戰(zhàn)沙場,行走四方,性子是這個(gè)年齡的姑娘中少有的沉著冷靜,加之孟曦培養(yǎng)多年,心思至縝密異于常人。
不過孟曦的心思,卻是猜不出來的,靠的是多年相伴的了解,沒有猶豫,崖香回道:“殿下可是想饒長公主一命。”
見孟曦不說話,崖香也是猜到了幾分:“以崖香所見,先不說殿下與長公主多年來的恩怨,僅此事而言變數(shù)太大,殿下尚不能完全掌控。關(guān)于長公主所謀之事,最后恐怕只會是自食惡果。蟻欲爭輝,自取滅亡?!?p> “是啊”孟曦長嘆一聲,語氣中似乎有些同情和嘲笑:“連誰是螻蟻,誰是日月,都分不清楚的傻女人?!?p> 又扒了倆口飯,突然想起些什么:“你近日打探的如何?”
“正要與您說,昨日丑時(shí)若歡殿有書信送出,被我們的人截了下來?!?p> 崖香不停為孟曦夾著菜,孟曦卻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等她接下來的消息。
停下筷子,崖香定睛,微微一笑道:“中夜,望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