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龍道長撩起衣衫,俯身趴在桌上,后背正中的一條青線尤為刺眼。沿大椎向下,眼看就要綿延到底尾處。
那青線猶如一條扭曲的蚰蜒,猙獰著不敢示人。
龍一突然就明白了師父的悲苦,為何這些年他重來都不曾赤膀過。即便是炎熱的三伏天,師父總是衣衫得體。
幼時,龍一以為這才是得道高人之風(fēng),可如今看來,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他還想早看幾眼,雖知師父卻直身站起,收拾好衣衫。
那老林頭面露驚愕,還想再掀起衣服看看,卻被師父一把推到一邊。
“呵呵,我自知壽元無多,所以今夜和你相議,就為了穩(wěn)妥的安排小龍兒的去處?!?p> 龍道長站起身,在屋內(nèi)來回渡著步。
“你見過的那個葫蘆,也許就是小龍的機會,所以這一次,我們絕不可以再出差遲。
至于往事,我都忘了,你又提他作甚!”
龍道長這最后一句,冷森森的有點拒人。
“可,可是你若走了,我一個人又如何去做?再說,即便找到那處密地,沒有你那符篆助力,又如何能進的去?。俊?p> 老林頭擺著手,一臉焦急,他轉(zhuǎn)身又跺了下腳,恨恨道。
“不行,我的去把龍娃子叫來,說叨說叨?!?p> 語畢,折身欲走,卻又被那龍道長一把拉住。
“你找他作甚?難道還不夠亂嗎?依我所見……”
兩人聲音越來越低,最后連龍一豎起耳朵也聽不到,看來這些話神秘得緊。
龍一嘆息一聲,只好回屋,待躺在床上,這才揭下貼在身上的幾張符篆,看來這改良版的隱身符當(dāng)真好用!
可惜,此時的龍一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本以為能陪著師父歡樂一世??傻筋^來似乎又是一場悲劇。
龍一不信命,可這一次,他又不得不信。
渾渾噩噩間,龍一就這么沉沉睡去。
……
翌日,大晴。龍一早早起床,卻還是遲了,匠人們已在屋里屋外的忙碌,就連師父和老林頭也是形色匆匆。遇見龍一時,也只是打了聲招呼。
看來昨夜的事,他們還不知情,龍一暗自慶幸。
……
到了中午,山下袁老漢來了,告知龍一,說是李員外有請。說是昨日鳳陽縣府的冀先生來了,看龍道長能不能去作陪。
因為修繕廟宇的事甚急,龍道長脫不開身,就委托龍一前往。
龍一本不想去,因為下了山就得見李員外和他家的三丫頭。可不去也不成,畢竟和冀先生相熟的并沒有幾人。
龍一也只能跟著來人下山,還好師父手書一封,到是少了龍一好多事。
……
這一路,袁老漢眉開眼笑,不斷的問東問西,沒話找話,顯然是從李員外嘴里聽到風(fēng)聲。
這一下,讓龍一有些猝不及防,他只能嗯嗯啊啊的應(yīng)付著??伤绞沁@樣,那袁老漢就笑的越是厲害。
快到鎮(zhèn)上時,那袁老漢終于忍不住了。
“小龍道人,你今日去是不是在我家吃中飯???聽說這幾日,三丫頭跟著廚娘學(xué)的不錯,弄不還,你今日還能嘗嘗她的手藝哩!
嘻嘻!說起來,這些年三丫頭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這么一變,還真是上心?。⌒↓埖廊?,你說是不是?”
“唉!”
龍一嘆息一聲,這話他又該如何作答。
他不說話,那袁老漢卻成了話嘮,說個沒完。
“你不知道吧!前日,我家三丫頭和青爺?shù)膶O女還拜了干姊妹呢?說起來也怪,三丫頭心氣那么高的一個人,咋就跟青爺家的野丫頭看對眼呢?”
他這話本是無心,可聽在龍一耳里,實在不是滋味。
本來這樁姻緣,就有強扭之嫌,龍一還想著虛與委蛇,并不覺的委屈??勺蛞箮煾傅囊幌?,讓他心生警惕,真怕師父老糊涂了,做出什么糊涂事來。
如今,袁老漢又提此事,龍一不由得心生悲苦。上一世是別人負(fù)了他,這一世眼看又要委屈求全。
難道這人一輩子,就只能如此嗎?
龍一禁不住自問,神情恍惚,卻是讓那袁老漢慌了神。
“小龍道人,我,我不是說你啊!我是說青爺家的丫頭。你可是咱鳳凰鎮(zhèn)上的貴人哩!我看哪怕是七仙女來了,也配的上,呵呵,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他攤著手,慌張的手腳無措,像一個說錯話的孩子。龍一心中一軟,笑道。
“袁老叔,我不是因為你,我是覺得,這人一輩子,為啥咋這么苦???”
他這一句誠心誠意,可眼下卻很不應(yīng)景。
他這一句剛落,袁老漢慌忙撲倒在地,低頭跪拜著。
“小真人,小真人,你莫生氣啊,都怪我嘴碎,真不是個東西。你,你千萬莫要生氣!”
他絮絮叨叨,連句話也說不渾全,讓龍一更加難受。
本以為,這一世,會是一個太平日,可誰知這太平之下隱藏了多少心酸。
龍一長呼一口氣,上前攙起老人,有幫他拍了怕身上的灰土。
“袁老叔,我怎會生你的氣。唉!不說了,不說了,咱走!”
……
走進鳳凰鎮(zhèn)的時候,袁老漢依舊憂心忡忡,直到龍一遞上兩張符篆,他這才眉開眼笑,不停的作揖,只是再也不敢多說話了。
等走進李家院子老遠(yuǎn)就聽到冀先生的話聲,龍一一喜,快步繞過照壁,果然看見冀先生和李員外正站在名叫天降珠的青塘邊聊著家常。
“冀先生!你咋來了?”
龍一喜不自禁,感覺整個人都要飛起。
“哦!是龍娃子啊,這多日不見,龍娃子又顯精神了。
我不是答應(yīng)了嗎?昨日來鎮(zhèn)上,本想著今日去山上拜訪龍道長,不曾想你倒先來了。”
冀先生一身得體青灰長衫,發(fā)髻穩(wěn)穩(wěn)的頂在頭頂,人清瘦了些。一手輕撫短須,笑意盈盈卻有一絲勉強。
“先生,我家?guī)煾高@幾日脫不開身,只能讓我下不來,只是他帶了一封信,我這就給你。”
龍一上前,遞上師父手書,靜靜的站在一旁。
“要不,咱進屋里聊?也快到正午了,讓小真人陪著冀先生好好喝上兩盅!”
李員外抬頭看了看天,笑著在前引路。一行三人魚貫而入。
可剛一進門,龍一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