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山中方一日
翌日清晨,段風(fēng)在茅草屋的小院里練習(xí)自己的輕功,檢查有沒有因為中毒而退步。
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由不得半分差池。
秋月涼吐著哈氣,從屋里走出來,頭發(fā)散亂的披在身后,換上她常穿的那件松松垮垮的袍子,身上那股子慵懶的勁兒,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
“小風(fēng)風(fēng),這么早起來練功,好勤奮呢?!鼻镌聸稣0驼0脱劬Γ骸耙灰锝憬阋才隳氵\動運動?”
段風(fēng)動作一僵,立刻停下來,干咳了幾聲:“練夠了,我練夠了?!?p> 他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孩子了,聽得出這兩聲運動是什么意思。
楚劍在昨天夜里便離了金陵,連句告別的話也沒留下,想來草廬里那幾句并不只是在做戲。
段風(fēng)沒有任何時候,比這一刻更想念那個姓楚的狂徒,一旦場上沒外人的時候,這位秋樓主便開始暴露自己的本性,實在讓人頭疼得緊。
“瞧見小風(fēng)風(fēng)昨天夜里那么賣力的樣子,這株鬼草就送給給你做獎勵了?!鼻镌聸鰪膶捤傻念I(lǐng)子里掏出一株七節(jié)還魂草,丟給段風(fēng)。
段風(fēng)接過草,老臉一紅,這株鬼草有些燙手……
又是哪里,這混賬女人什么東西都往里面放,不塞得慌嗎?
真不知道那地方,哪來的空間放這么多東西。
秋月涼噗嗤一笑,她是瞧著這兩個孩子長大的,一個比一個少年老成,偶爾看看段風(fēng)露出這種窘態(tài),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只可惜,天從不遂人愿啊。
兩只七節(jié)還魂草到手,小雪雪有救了,段風(fēng)只顧著開心,沒注意到秋月涼眼中偶爾透出來的一縷憂色。
“好了,小風(fēng)風(fēng),此間事了,秋姐姐也要走了?!鼻镌聸鲂Φ溃骸袄^續(xù)留在這兒,也沒人歡迎我。”
“秋姐姐要回千擊樓?”
“嗯。”秋月涼:“回去發(fā)千擊懸賞令。”
千擊懸賞令,顧名思義,是由千擊樓發(fā)布的懸賞追殺令;這塊令牌一共發(fā)布過四次,天下殺手無不云集響應(yīng),負劍影從,至今為止,登上千擊懸賞令的人,還沒有活著的。
馬上就會有一個了,金陵蘇狂,也不知他能活多久,段風(fēng)心底里偷偷為蘇先生默哀。
“然后呢?”
段風(fēng)問道,他是有些擔(dān)心自己這位秋姐姐;萬一報仇之后,覺得生無可戀,再干出什么傻事來。
這位秋姐姐到小孤村的時候是十三歲,小臉臟兮兮的,衣衫襤褸,見到老伯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報仇”;她來得比段風(fēng)段雪要晚,練功卻比誰都勤奮,每個黃昏都能看見那個小姑娘拿著柄大黑刀在練功場上揮舞。
好像她十八歲以前的人生,就是為了報仇而活得,本來段風(fēng)還很奇怪為何她十八歲去北海報仇之后沒有立刻解脫,還創(chuàng)立了千擊樓;到金陵后才知道,是書劍白給了她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可現(xiàn)在書劍白死了。
她的人生,又只剩下報仇……
那報仇之后呢?
這一次,可不會再有一個書劍白給她活下去的理由。
“然后?”秋月涼愣了愣,笑道:“可能去求仙吧,劍白的師傅說,長生者是有機會使死人復(fù)活的;放心,你秋姐姐不會做尋短見的,小風(fēng)風(fēng)也是,千萬不能做傻事哦。”
“我為什么會做傻事?”段風(fēng)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雪雪都要活過來,大把的幸福日子等著他。
他那里想不開了,要做傻事?
可此時,秋月涼已經(jīng)走出了小院,哪里還會回答他?
“秋姐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段雪還有老伯,小孤村的每個人都是你的家人?!倍物L(fēng)高聲道:“山水樓傳個消息,再遠,段風(fēng)也趕得來。”
“走了?!?p> 秋月涼揮揮手,踏入荒野,可是灑脫得緊。
段風(fēng)看著秋月涼的背影,陷入沉思,那把黑刀是怎么跟著她到處浪的?
不會是專人接送吧?
輕功盡復(fù),他再也等不及,秋月涼走后,便往金陵城山水樓飛奔而去,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得想讓段雪把這兩株七節(jié)還魂草服下。
他跨過城墻,穿過人海,一步上了山水樓那間熟悉的雅閣。
在那雅間里,被套疊得整齊,茶碗擺放到位,連燭臺上的蠟也是新?lián)Q上,不曾用過得;顯然,此處被山水樓的小二哥打掃過,可里面住著的人呢?
小雪雪呢?
段風(fēng)急匆匆得下了樓,尋到那位面容清秀的管賬小哥。
“公子,來了,想吃點什么?”小伙計笑道:“一樓還是二樓?”
段風(fēng)實在沒心情打這機鋒,便直截了當?shù)溃骸拔沂莵韺ぱ鹿媚锏?,她人呢??p> 算賬小哥一愣,抬頭細看兩眼,才確定段風(fēng)的身份:“哦,邀月姑娘啊,在幾日前離開了山水樓,不知到哪里去了?!?p> 幾日前?離開了?段風(fēng)一下懵了。
他上牛首山,也不過一日的時間,走之前段雪還好好得待在金陵城外的茅屋里,怎么幾日前就離開了?
“公子,你若還想見邀月姑娘一面,還是盡快去尋吧?!彼阗~小哥勸道:“我瞧那姑娘,時間恐怕不多了,在她的房間里可能有什么線索。”
能在山水樓執(zhí)事的小哥,都是千里挑一的人物,武功不弱,才能坐鎮(zhèn)一方;這樣的人,眼光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多謝小哥?!?p> 段風(fēng)謝過算賬小哥,又回到段雪的雅間里,翻箱倒柜最后在段雪的枕頭下面,找到一張紙:“521 749 5621 3322……”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數(shù)字,可段風(fēng)只一眼便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他們小時候常玩的捉迷藏的游戲;一個人給令一個留下線索,然后按照線索去找,可現(xiàn)在他那里有心情去玩什么游戲?
段風(fēng)離開山水樓,到達的第一站是白馬書院,他必須見一見小青,問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風(fēng)尋見小青的時候,她正在收拾東西,也對,書劍白死了,秋月涼走了,出身于千擊樓的小青又有什么理由留在這里?
諾大個白馬書院,一轉(zhuǎn)眼,就人走茶涼……
只是她行禮中還帶著把碩大的黑刀,尷尬得段風(fēng)直嘬牙花子,還真特么是專人接送,人不如刀啊。
果然,一句老話說得好;每一個隨心所欲瀟灑的家伙背后,都有人在給她默默背刀……
好像不是這么說得,算了,意思就是這么個意思。
段風(fēng)不再糾結(jié),開口便是正事:“小青,段雪呢?她到哪去了?”
小青瞥了他一眼,對段風(fēng)沒有好臉色,顯然是心里有氣。
“雪姐姐在山水樓等了你十天,沒等到你們回來,就一個人走了。”
“十天?”
段風(fēng)像被雷劈過一遍,他明明只在牛首山上待了一天,為什么會過去十幾天?
我的時間不多了;孩子,你會后悔的……
段風(fēng)腦海中,到山上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閃過,老仙人說過得話不斷盤旋,慢慢得明白過來。
那夢中的幽棲寺,大草原,本就不是給旁人看得,而是老仙人一種自我保護的手段,他改變了夢中的時間流速,以延長自己在世上存在的時長。
十倍。
可能,這就是他現(xiàn)在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去哪里了?沒說嗎?”段風(fēng)焦急道。
小青搖搖頭:“雪姐姐說,你回來如果真心想找她,自然會找得到。”
段風(fēng)心里發(fā)苦,讓我去找,你留下一張密碼就讓我去找;自己的身體還剩下多長時日心里不清楚嗎,還要到處亂跑?
“她什么時候走的?”
“?。俊?p> “我說,她什么時候走的!”
小青愣了下神,就接了段風(fēng)一聲咆哮,她從沒見過這個樣子的段風(fēng),一下就有些怕了。
“兩天前,你兇什么兇嘛?”
小青嘟囔了句,再看去,段風(fēng)已經(jīng)不見了。
兩天前,也就是說自從他們走后,一共過去十二天,那我還有兩到三天的時間。
段風(fēng)腳步似風(fēng),幾步回了書劍白的草廬,如果段雪想做一個密碼本,就必須用手邊的書;白馬書院藏書浩如煙海,她絕不會讓自己在哪里找書解碼。
畢竟她只是在做游戲,又不是真的藏起來不想讓人尋到。
那么,就只有書劍白草廬里的這些書,最有可能,段風(fēng)瞧著書架上擺著那一排排書,飛也似的動起來。
《第四紀史》
“不對!”
《六欲煉心經(jīng)》
“不對!”
《走馬畫江湖》
“不對!”
……
“不對!”
“不對!”
“都不對!”
“到底是那一本?”
時至深夜,段風(fēng)已翻遍了書架上的每一本書,卻沒能尋到那該死的密碼本;他有些頹然的坐在地上,一大堆書散亂在身邊,滿頭黑發(fā)被自己抓得稀爛,像個頂著雞毛的瘋子。
段雪到底用了那本書當做密碼本?
等等,書劍白好像還有一本書自己沒用過,就是那本藏著黃紙拿到白馬書院的筆記。
盞茶后,那個頂著雞毛的瘋子偷進了白馬書院的校長辦公室,尋到被他落在這里,寫著書劍白三個大字的筆記。
第五頁第二行第一個字——我
第七頁第四行第九個字——是
……
將幾個密碼全部解出來,只有一句話。
我是只化身孤島的藍鯨!
段風(fēng)一愣:“???”
這特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