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以南,曾有一山,因東西雙峰形似牛角,而得名牛首,是曰牛首之山。
“終南望咸陽,少室邇京洛。神宇壯維藩,佳氣郁環(huán)崿。茲山何崷崒,川嶺麗繡錯。攢蹙亙千巖,縈紆盤萬壑?!闭f得便是這牛首之山,一座牛首山,半部金陵史。古人云,金陵四十八景,牛首獨占其三,只是,這些古老的故事已經伴隨著第四紀,消失在時間的長河中。
而今,牛首山雙峰之下,立著三個小小的人兒;不,應當說兩個站著,還有一個坐著。
段風腰間是書劍白的墨影,臉上是標志性的金色面具,雖然他并不會用劍,此時也不需要遮掩自己的身份,但有這劍有這張金面,總能讓他安心些;秋月涼總算沒穿那松松垮垮的長袍,而換上了黑色勁裝,她畢竟是殺手出身,總會有那么一件兩件工作服的……
她拿著一柄碩大的黑色長刀,立起來與段風差不多高,要知道段風比秋月涼本人還要高些;也不知當初還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的秋月涼,怎么就選了這么一把大刀;至于蘇狂,自然是騎著他的本命坐騎——輪椅。
就這樣,三個人全副武裝的出發(fā)了,雖然帶著個瘸子,但他們的速度還是很快;可能是因為段風輕功太過髙絕,也可能是他們心中一直渴望著,快些,更快些,所以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山下。
看到這兩只牛角,便是個傻子,都認得出這里便是牛首山了。
蘇狂卻皺了眉,只因上次他登山的時候,是只有一座峰的。
“怎么了?”段風問道。
蘇狂眉頭緊皺:“奇怪,很奇怪?!?p> 段風靜靜等著下文。
“之前我與劍白來的時候,此處并非這樣的?!碧K狂道:“山是黑色的,像是片焦土,沒有那些綠樹,也沒有藍色的水,而且是只有一座山峰的。”
“十多年過去了,這些樹也許是后來生出來的?!倍物L解釋道,雖然這個說辭他自己都不信,什么樹能在十幾年里長滿整片山?
蘇狂搖搖頭,示意并非如此。
秋月涼冷聲道:“十多年過去,也許并非滄海變桑田,而是某人的記憶出了問題。”
段風沒說話,其實他本人也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沒秋月涼說得這么直接而已。
“樹,可能是我記錯了,水,也可能是我記錯了;可一座峰兩座峰,蘇某總是分得清楚的?!碧K狂聲音中帶上了些怒意:“就算蘇某的記憶再出現偏差,這藍天白云,天上那座太陽,總是錯不了的!兩位何曾在世上,見過這么好的天氣?”
這下,連秋月涼也沉默下來,那個太陽實在太大,太明媚了些,藍天和白云也太澄澈了些;他們一進牛首山的地界,甚至是剛進前面那座山的地界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里處處透著詭異;它實在太美,美得和這世界格格不入,美得好像是人間仙境。
可是仙人住的地方,是仙境似乎也沒有錯。
能住在這藍天白云下,有這青山綠水相伴身旁,想必便是仙人般的生活了吧!
“段風,將蘇先生送回去吧!”秋月涼沒再答話,而是沖段風道,在外人面前她也沒有叫‘小風風’這個名字;孩子大了,總是要留些臉面的。
“我不回去!”蘇狂很堅定:“現在是在查殺死劍白的兇手,蘇某身為他的好友;若不出一分力,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劍白?”
“可你不會武功,還是個瘸子?!鼻镌聸稣f話很直接,沒留絲毫余地,對旁的人她都是這么直接;因為蘇狂是劍白的好友,現在已經很收斂了:“就算跟我們上山,也是只會是拖累而已?!?p> “蘇某曾上過山!”蘇狂也很堅定,這個理由也會充分,因為沒人知道山上會有什么;這個時候,若有個曾導游,自是會順利許多。
秋月涼和段風犯了難,其實若蘇狂不是個瘸子,就算他不會武功,兩人也是愿意帶他上山的;可問題是他是個瘸子,又沒自保之力,若在山上出了什么狀況,兩人怕分身乏術;他畢竟是書劍白的好友,若真在兩人面前出了事,像蘇狂說得,又有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書劍白?
“若你們真嫌蘇某是個拖累,那便自行上山吧!”蘇狂道:“蘇某便在這里等,等不到兩位的消息,蘇某是絕不會離開的!”
秋月涼沒說話,已經一個人提著刀走了。
段風無奈,又推起了蘇狂的輪椅,他總不能真把這位蘇先生一個人留在山下。
……
三人在蘇狂的指引下,進了一片林子,林子里郁郁蔥蔥,枝繁葉茂;慢慢的,在里面迷了路,秋月涼準備的一把大刀,除了砍砍前進路上的枝葉,似乎沒有更多用處。
蘇狂更是一臉迷茫,因為這林子,在他記憶里是從來沒有的;好不容易走出林子,又遇上山洞,這洞倒是寫著個名字,叫做象鼻洞。
三人都不是話多的性子,洞中本就靜謐,故而安靜得嚇人;便連水滴滴落的聲音都聽得清楚,忽而,在洞壁上冒出點點幽光,在黑暗中異常惹眼。
怪異的叫聲,在洞中響起,叫聲短促,音調卻極高,略微有些刺耳;這聲音接連成片,又在洞中形成回音,煞是駭人。
秋月涼橫刀立馬,洶涌澎湃的戾氣席卷而出,那是在一次次殺戮中積攢出來的兇厲;她很清楚,自己是三人中唯一的戰(zhàn)力,蘇狂是個瘸子,段風他……只會逃跑,所以這個時候便必須站出來;武林中人,靠的就是胸中一口氣,若這口氣泄了,不敗也就敗了。
黑暗中的生物,對危險最是敏感,在感覺到秋月涼散發(fā)出的殺意之后,竟然漸漸不叫了。
“無妨,這是蝙蝠?!碧K狂輕聲道:“在這里的蝙蝠,大概是不傷人的;又被弟妹的殺意駭住,應是不敢再動了?!?p> 他們倒也不怎么驚慌,這種生活在黑暗里的生物,在太陽被遮蓋后,實在是多了些;眾人多多少少都打過些交道,除了嶺南地域的吸血蝠以外,大多是無害的。
秋月涼在前,段風在后,三人有驚無險的走過了山洞;便聽到潺潺的泉水聲,郁郁蔥蔥的松柏,一汪清泉,澄澈的天,雪白的云。
若說在山下,是看到仙境,那么現在,就是親身走進了仙境。
能住在這種地方的,會是什么樣的仙人呢?
很快,這仙境回答了他們,一個扛著兩只木桶的年輕僧人走到泉邊,他是來打水的。
難道這就是仙人?秋月涼和段風望向蘇狂,雖說是返璞歸真,妙法自然;可這打水僧,怎么看格調,也太低了些。
蘇狂輕輕搖頭。
這仙境,竟然還有人?三人臉上,都露出掩不住的吃驚。
“這位大師,敢問法號?”段風上去單手立在胸前,詢問道;這些日和圓滾滾一起,也算是學到了些佛門禮節(jié)。
那打水僧放下木桶,雙手合十:“施主您好,小僧戒嗔;不知三位施主,從何而來?”
“在下段風,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段風道:“我們從金陵來,上牛首山游覽,在途中迷路;誤入此地,請問大師這是何處???”
“金陵?那是什么地方?”戒嗔僧人皺皺眉,后又笑道:“不過你們想上牛首山的話,怕是走錯地方了,此處是幽棲山,不,現在叫祖堂山了;這兒是太白泉,再上面一點兒就是幽棲寺,小僧便是那寺里的和尚?!?p> 三人面面相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僧人竟不知金陵,還有什么幽棲山,祖堂山,太白泉,幽棲寺,這都是些什么?
“三位施主若想上牛首山,需得從這往北走,過了這個山頭之后,便是牛首山主峰了?!苯溧列Φ溃骸安贿^你們若是不急,倒可以隨小僧入寺吃一頓齋飯再走,此刻已是正午,三位施主總不能餓著肚子上山吧!此時,寺里還有一位施主做客,你們也可同行?!?p> 段風和蘇狂相互對視,在目光中進行交流,他們明明是上得牛首山,怎么會到這祖堂山上來?這山,這洞,這僧人和古寺,處處透著詭異。
“多謝大師好意?!?p> 段風本待拒絕,可卻聽蘇狂道:“那便打擾大師了?!?p> “不打擾?!苯溧列Φ溃骸凹?guī)熥顬楹每?,能有諸位施主前來,一定會很高興的?!?p> 段風還待再說,卻被蘇狂按住,悄聲道:“如今事態(tài)不明,好不容易碰到活人,我們還是先探清情況;若離了這里,又再迷路才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段風也不再言語,蘇狂說得確實也有道理,而秋月涼始終在旁邊持著大刀,像是個雕塑;她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團隊的拳頭,少思,少言,全神戒備,一有狀況才能立即出手。
僧人領著三人上山,很快便聽到了一聲聲“叮叮當當”的聲音;像是有無數刀劍相互碰撞的聲音,密密麻麻,卻有著獨特的韻律,煞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