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潮涌動，燈火通明。
繁華的商業(yè)街從未冷清過，哪怕是幾個月前江陽市封城的那一晚也是如此，叫賣的小販、摟抱的情侶、抱著孩子的幸福一家、牽手走過的閨蜜、以及相互打鬧的男生們擁擠在這條被夜色填滿的商業(yè)街道中。
道路盡頭的路邊則被一輛輛出租車同樣占滿，司機(jī)們閑暇的盯著路過的潛在客戶，左手搭在車窗外，掐著徐徐燃燒的煙頭。
嘎噠一聲，其中一輛出租車的后排車門被人拉開，車身輕輕一晃。
司機(jī)微微抬頭，通過車子中央的反光鏡掃了一眼后排，嘴角流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這次的乘客是兩個歲數(shù)不大的年輕小伙子，看起來長相差不多，應(yīng)該是兄弟倆。
“師傅，南陽縣?！逼渲邢冗M(jìn)來的一人道。
“好的。”司機(jī)將煙頭扔出車窗，嫻熟的把印著‘空車’的提示牌放下后打開計價器，車頭一轉(zhuǎn)駛?cè)氪舐贰?p> “哥，這些天營業(yè)額降下來了。”
“嗯?！痹S久，靠左側(cè)的男生鼻腔中發(fā)出沉悶的回應(yīng)，后腦枕在靠背上閉目養(yǎng)神。
聽另一人興致不高，先開口的人識趣的閉住了嘴，側(cè)過頭看向不斷向后飛逝的繁華街道怔怔出神。
“二毛，二毛？”那閉目養(yǎng)神的人叫了幾聲，見另一人沒反應(yīng)，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頭：“想什么呢？”
“啊，沒什么。”二毛搖搖頭道：“只是在想怎么能把店鋪經(jīng)營好?！?p> 出租車上的兩人正是很久之前在幻夢夜總會和南陽縣遇到過的大毛二毛兄弟倆，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成長，二人早已沒了當(dāng)時精神小伙的氣質(zhì)，老實本分，就連那醒目的黃色染發(fā)也剃成清爽的寸頭，看上去順眼了不少。
在幻夢夜總會和南陽縣的事徹底結(jié)束后，二人也是想做些買賣，想來想去還是東拼西湊的借到了些錢，盤下一家小的可憐的門店，加盟了奶茶店，做起奶茶生意。
剛開業(yè)那段時間憑借新店的優(yōu)惠活動生意倒是不錯，可最近幾個月有一家新開的網(wǎng)紅奶茶店忽然開在隔壁，生意被擠得迅速冷清，以前那種忙的腳后跟朝天的情況幾乎很少發(fā)生了，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會選擇購買，這么一算，別說回本了，門店下一次的租金都成問題。
“會好起來的，人們都只是圖新鮮，等網(wǎng)紅店過了熱度，咱們自然會有回頭客?！贝竺珨D出一絲笑容，摟住二毛的肩膀底氣不足的安慰道，說實話他也無法肯定結(jié)局是否如此，網(wǎng)紅店的熱度是一定會過去的，只是這熱度到底在下次租金繳納之前過去，還是兄弟倆褲衩賠光之后過去就不得而知了。
又是許久的沉默。
“哥，咱們這輩子不會就這么完蛋了吧？碌碌無為，找一個普通的工作，談一場普通的戀愛，結(jié)一場普通的婚，生一個普通的孩子……”二毛突然出聲，腦袋卻還側(cè)著看向車窗外。
“完你M的蛋呢！你……”正閉著眼的大毛猛地抬起手，恨鐵不成鋼的抬起手就要抽過去，卻從車窗的反光中看到一對通紅的雙眼。
這么一搞，大毛原本的火氣也徹底消散了，輕嘆一口氣，抬起的手輕輕落在二毛頭頂揉了揉：“這才哪到哪啊？咱們的人生才剛起步，奶茶店的生意也才剛起步，有手有腳的我不相信這么大個江陽市沒有咱哥倆輝煌的時候，想那么遠(yuǎn)干嘛？”
二毛沉默了一陣，笑著扭過頭，伸手擦掉眼角的淚水：“也是，想那么遠(yuǎn)干嘛？創(chuàng)業(yè)失敗而已，又不是少塊肉，再說了咱還得掙錢供老妹上大學(xué)，在這感慨可掙不上錢。”
聽到二毛提起自家妹妹，大毛的臉上也露出笑意：“是啊，還得供那丫頭上學(xué)，咱可不能被一個破奶茶店打倒了?！?p>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司機(jī)也是一路寡言，只剩下車載廣播的聲音在車內(nèi)回蕩。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
“如今你四海為家……”
“曾讓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無蹤影……”
“咳咳……師傅，能麻煩把音樂關(guān)了嗎？”大毛坐起身，從后面拍拍司機(jī)的肩膀開口道。他和二毛現(xiàn)在的心情實在不適合聽這首歌。
司機(jī)從后視鏡瞥了一眼大毛，伸手扭動了一下音量按鈕，音樂的聲音反而更大了。
大毛皺了皺眉，感受著耳膜的刺痛道：“你故意找茬是吧？”
但司機(jī)仍我行我素，仿佛大毛不存在一般，這可把大毛氣壞了，正要張口開罵時，身旁的二毛拉了拉他的衣服。
“咋啦！”大毛扭過頭，臉上還保留著憤怒。
二毛眼神疑惑中呆著一絲恐慌，伸手指著車窗嘴里嘀咕了一句，大毛沒有聽清，指指耳朵搖搖頭，車載廣播的聲音刺的他耳膜疼，根本聽不清二毛說了什么。
二毛一把拉過大毛，扒在大毛耳邊吼道：“這條路……好像不是去南陽縣的吧！”
大毛探頭看向外面，出租車早已駛離繁華的商業(yè)街，此刻只有飛速向后閃動的路燈和道路一側(cè)緊閉的門店。
能回南陽縣的路就那幾條，大毛二毛每天往來都能閉著眼走了，現(xiàn)在走的這條路絕對不是記憶中的任何一條路。
“你他么要去哪?。俊贝竺珡暮笈盘С龈觳惨话殉蹲∷緳C(jī)的領(lǐng)口，扒在司機(jī)耳邊惡狠狠道。
“呵?！彼緳C(jī)冷哼一聲，絲毫沒在意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正死死攥住自己，冷靜地開口道：“一會去了你們就知道了。”
大毛雖然憤怒，但還沒喪失理智，車輛的主動權(quán)現(xiàn)在還在司機(jī)手上，尤其是在這高速行駛的狀態(tài)下，大毛實在不敢把司機(jī)怎么樣，萬一車子失控他和二毛都兇多吉少。
想繞路多賺錢的司機(jī)他們也見過，但沒見過這么繞的；人販子雖說沒見過，但一個人敢同時拐賣兩個成年男性的人販子還真是聞所未聞。
見司機(jī)如此態(tài)度，自己也不敢動手，就掏出電話報警，二毛則搖下車窗試著對來往的車輛大聲呼救。
“各位聽……救……眾朋友們大家好，這……救……里是江陽市城……命啊……市交通廣播，我……綁……是主……救……持人……”
二毛抻著脖子嘶啞嗓子用力大吼，但車載廣播的聲音還是蓋過了他的聲音。
大毛手中的電話也成功撥通了報警電話，大毛按下免提鍵貼在耳邊，試圖與接線員溝通，但同樣什么也聽不到，車載廣播中主持人正在滔滔不絕的講述江陽市當(dāng)前的道路狀況。
“他媽的！給老子關(guān)了！”大毛憤怒的將手機(jī)丟到二毛懷里，飛速探出身子去摸廣播按鈕。動不成司機(jī)，難不成還關(guān)不了這破廣播？
只要廣播一停，電話另一端的接線員就能得知這邊的情況，二毛的呼救也能被路過的車輛注意到……
一直鐵鉗般的手突然捏住大毛的手腕。
司機(jī)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捏著大毛，微微側(cè)頭，斜眼看向大毛，眼神中待著輕蔑和冷漠，仿佛屠夫凝視羔羊般的眼神。
那是一雙被血色填滿的猩紅雙眼，有著蛇一樣的可怖豎瞳，眼眶周圍青筋暴起。
短暫的愣神，大毛驚恐的大叫起來，奮力掙脫那只鐵鉗，好在司機(jī)似乎還專心開車，并沒有過多難為大毛，輕輕一掙，被鉗住的手便抽了回來，在慣性的作用下大毛身子一仰，甩在后排靠背上。
被大毛身軀擋住視野的二毛不明所以的看著面色蒼白，滿目驚恐的大毛正欲詢問，卻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清晰可見的青紫色握痕，不由瞪大眼睛，到底是什么力氣能瞬間把人捏成這樣？
“這……這家伙絕對不是人類！一定要想辦法在他到地方前逃出去！”大毛托著自己受傷的胳膊，心有余悸的對二毛說道。
于此同時，大毛電話的另一側(cè)。
接線員茫然的聽著聽筒中傳來吵鬧的廣播聲，期間似乎還夾雜著電話主人零星的說話聲。
試著詢問幾次，報案人的那邊仍只有廣播的聲音，接線員打了個哈欠，想必又是哪家小孩的惡作劇吧，他也不是第一次接到這種電話了，經(jīng)常有熊孩子這么做。
仔細(xì)聽了五六秒，再做了最后一次詢問，電話的另一側(cè)仍沒有任何有效的回應(yīng)，便搖搖頭，掛斷了這次通話。
撩起袖子看了眼時間，和身邊另一個接線員打了個招呼便拿起桌上的水杯起身離開前往水房。
水房還有人在排隊等待，接線員也不著急，反正有同事幫忙盯著，夜班也沒那么多人報案，摸魚就摸一會吧。
接線員拎著空杯子晃來晃去，腦子里卻不斷回響著剛才刺耳的廣播聲，接線員晃晃腦袋，試圖忘記剛才那一次的通話，但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廣播的聲音還在腦海中回蕩，眼前的人正端著杯子接連離開。
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聲音？
接線員站在原地出神，努力回想剛才的那通電話中一切聲音。
在中途，好像夾雜了一個男人短暫的尖叫聲……
“喂！你不接水能讓開嗎？”接線員后面的人忽然戳了戳他的后背，思緒瞬間回來，眼前的隊伍已經(jīng)走完，只剩下他和后面同樣排隊的人。
“抱歉，你們先來！”接線員拔腿就跑，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
排隊的人看著接線員消失的身影，低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