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被連夜接進章府,珍姨娘院子里怕還是頭一回這么多人在。
章玉容跟丫鬟們跪在院子里,章老夫人和章宏都坐在外間等消息,方才來的路上已經(jīng)聽了青荷的哭訴,此時二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章夫人是沒心思坐了,時不時的看向外面跪著的章玉容。
章婧琳見狀就說:“祖母,父親,如今夜里漸涼了,還是先讓長姐起來吧。”
章老夫人冷哼一聲,說:“那個孽障,就讓她在外頭跪著,珍姨娘什么時候醒了,她什么時候起來?!?p> “母親息怒,這一切都是兒媳的錯,是兒媳沒有教導(dǎo)好玉容?!?p> 章宏哼了一聲就扭過頭去,章夫人心中暗恨,但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爭強好勝的時候,只能服軟:“老爺也別太擔(dān)心了,珍姨娘的身子自打生了賢哥兒后就一直不太好,這些年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湯藥也都沒停過,我想珍姨娘這次也肯定沒有大礙的。”
這就是要告訴章宏,別看珍姨娘平時一副嬌弱的樣子,可實際上比誰都康健。
“夫人畢竟不是大夫,珍姨娘有沒有事,還是等大夫出來了再下結(jié)論吧。”
這話說的一點兒面子也沒給章夫人留,可章夫人卻不敢有分毫異議,眼下最重要的是珍姨娘能安然無事,不然玉容肯定是躲不過這一頓家法的。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夫和劉媽媽從里間兒走了出來,眾人一同起身,大夫先是行了禮,然后才說:“老夫人不用擔(dān)心,病人雖然身體虛弱,好在胎像已穩(wěn),這次只是略微動了些胎氣,回頭老夫開些養(yǎng)胎的方子,靜養(yǎng)便是。”
“不可能!”章夫人情急之下喊了出來,見大家都看向自己,忙解釋:“大夫是不是看錯了,珍姨娘之前生產(chǎn)傷了身子,當(dāng)時的大夫說珍姨娘以后再難有孕,可方才您說……”
“夫人,這人的身體機能本就多重變化,聽夫人的意思,當(dāng)年的大夫也只是說難有孕,而并非不能有孕,我方才診脈時發(fā)覺病人脈象雖孱弱,但平穩(wěn)有序,可見平日里定是多注重調(diào)養(yǎng)的,現(xiàn)下有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p> 章老夫人笑著問:“這么說,珍姨娘當(dāng)真是有了身孕?”
大夫回話:“是,確實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哎呀,謝天謝地,祖宗保佑啊。”章老夫人喜笑顏開,轉(zhuǎn)身抓住章宏的手,說:“宏兒,你又要當(dāng)?shù)?,咱們章家又多了一條血脈?!?p> “母親別激動,先讓兒子送大夫出去?!闭潞攴€(wěn)住心神道,可那上揚的嘴角卻顯示出他此刻的心情。
經(jīng)他這么一提醒,章老夫人就想起還在外面跪著的章玉容,面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待外人都出去了,章老夫人才讓劉媽媽將章玉容給帶了進來。
“玉容,你竟然對還未出世的孩子也下得了這么重的手,我章家斷然不能容忍像你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劉媽媽,去取家法來,章玉容心思狹隘,難撐長姐之容,行四十鞭,罰其三日跪于祖宗家祠?!?p> “祖母,孫兒并不知道珍姨娘有了身孕,孫兒只是輕輕推了她一下,并沒有……”
“即便珍姨娘她沒有身子,那也是你五妹妹和六弟的生身娘親,是你的長輩,一句話不依你便動手推搡,你心中可還記得你是家中長女,可還記得你是眾弟妹的長姐!”章老夫人這次是不打算從輕放過了,厲聲沖著劉媽媽道:“還不快去請家法!”
“是?!眲寢尣桓业R,應(yīng)聲就去了祠堂。
章玉容見章老夫人這樣,慌忙看向章夫人,急得眼淚都下來了,章夫人便跪在了她身邊,祈求:“母親,這次的確是玉容的錯,玉容該罰,可玉容畢竟是在府上嬌養(yǎng)著長大的,別說是鞭刑,便是巴掌兒媳都未曾對她動過,四十鞭可就真的要了玉容的命了,兒媳求母親,饒了玉容這回吧?!?p> 看著娘親磕頭,章玉容也跟著一起:“孫兒求祖母了,孫兒以后再也不敢了!”
“母親!”這時,章宏了走了過來,說:“母親,玉容確實撐不住這四十鞭,不若這樣,罰她跪七日祖宗家祠,另將《女則》《女訓(xùn)》各抄寫百遍,母親意下如何?”
“老爺,玉容也是您的女兒啊?!闭路蛉思t著眼睛道。
章宏冷眼看她,冷聲說:“正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所以我才免去她的鞭刑,改為抄書,你還有何不滿?”
章玉容見父親一點兒也不向著她,反而還要訓(xùn)斥娘親,心中是委屈萬分,咬牙倔強的說:“我抄!就按父親說的,女兒去祠堂罰跪七日,抄書百遍。”
章老夫人手里撥弄著檀香木的珠串,說:“那便按照我兒說的做吧,不過珍姨娘日后便提為貴妾,兒媳婦,你,可有什么不滿意嗎?”
“兒子覺得不妥。”還沒等章夫人開口,章宏就搶了先:“母親,珍兒曾救過母親的性命,又為兒子生養(yǎng)兒女,如今又要為咱們章府開枝散葉了,所以,兒子想好了,要讓珍兒做兒子的平妻?!?p> 章婧琳捏著帕子的手微微顫動,很快就平復(fù)下來。
章夫人卻像霜打的茄子般,跪坐在地上,眼神渙散,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平妻,雖然在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依然是妾,要低正房夫人一等,可平妻卻比妾要高多了,至少外出見客時,妾不行,而平妻卻與正房夫人無二。
章宏要提珍姨娘做平妻,那章婧琳和章思賢,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便是日后不記在章夫人名下,也算嫡出。
趙佳寧將這房中的臉色一一收進眼底,待看見章玉容那一臉的不可置信時,不由為她感到可憐。
怕是連章玉容自己也沒想到,她那輕輕一推,就讓自己和章夫人陷入此等境地,更可憐的是,她此番行徑以為自己能得到好處,卻不知旁人早已布了陷阱,就只等著她跳進去。
受迫害的珍姨娘,被打壓的五小姐,風(fēng)流閑逸的二少爺,還有那一心偏向妾室的老夫人和老爺,以及此時一蹶不振的夫人……
除了毫不知情又被當(dāng)槍使的章玉容外,這次博弈里到底誰的笑才是真的笑,誰的眼淚是真的哭呢?
趙佳寧突然覺得害怕,她一心想要尋求庇護之所,可如今這座宅院,誰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豺狼之地。
可怕的是,現(xiàn)如今她已然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