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離開Y市的時候，因為蕭家頻繁的追蹤查探，和舉著刀子想取我的性命，我和媽媽與周伯瀚的聯(lián)系少之又少。不過我每次換了手機號都會給周伯瀚發(fā)一條暗語式的短信告知他，直至D市的生活穩(wěn)定，不再逃亡。
我知道周伯瀚為我做了很多工作，才阻撓住了蕭家對我的報復。后來也是聽說蕭熠桐跟著邱丞安一家又去了美國，說是要放下國內的一切，再不提舊事，再也不回來。我才膽子越發(fā)大起來，敢出來拋頭露面。
可是，我們得意的早了些。
三年前，周伯瀚穩(wěn)當當?shù)母咧行ｉL職位被一封檢舉信有證有據(jù)的扳倒了，據(jù)說那發(fā)生的時間正是蕭熠桐回國探親的時候。待周伯瀚被宣判后，蕭熠桐才回了美國，這讓周伯瀚認定了這是蕭熠桐的手筆。
“也許只是巧合呢？”我試圖安撫周伯瀚對蕭熠桐的恨意，“也許他聽說了你的事，很好奇想看看結果才留到最后走的呢？”
“不，就是他。”周伯瀚肯定道，“我的賬戶為什么忽然被人感了興趣？那之前我剛幫你家把房子都處理干凈，那么多的錢，有人想知道我最終轉去哪里。”
這么說，我隱約也知道了蕭熠桐是怎么查到了我。
我倆坐在寬敞舒適的飯店包廂里，玻璃窗外燈火闌珊，行人來來往往。我喝了一口啤酒，原來自以為這次出門甩掉了蕭熠桐，可此時又忽然感覺外面朝我看過來的人全是他的耳目。
那賣房子的錢累計幾百萬，周伯瀚通過一個他認識的公司，經(jīng)由多個途徑整合打散，打散又整合，最后流入進我的賬戶。
蕭熠桐學得是金融，這套手法于他而言，只怕是小菜一碟。無非是需要一點時間，堆上足夠的細心和耐心。
“你知道嗎？那兔崽子剛開始還不讓我賣你家的房子，每次有人去看房，他就去鬧事。他認為只要房子在，你就會回去?！敝懿珦u著頭，冷笑道，“真是可笑。我本來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可是他后來變得有些失心瘋，見人兩句話就吵，三句話就打，簡直不可理喻?！?p>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認為一切的事情都是我主謀，是我慫恿了你，才促使一切的發(fā)生?！敝懿珰鈶嵉?，“他找不到你，就拿我撒氣。所以后來也先報復了我，在我背后陰我一刀。新舍區(qū)的那筆工程拿一點回扣算什么？我上上下下每個教職工都照顧到了，可最終事情來了，就我一個人倒霉，連牽線的人都沒事?！?p> “擺明了針對我。我活了一大把年紀左右逢源得罪過誰？這個小兔崽子別被我逮到，不然非弄死他！”周伯瀚越說越激動。
“算了，終究是我對不起他?！蔽医o周伯瀚倒?jié)M酒，舉起酒杯，敬道，“伯伯，一切都是我的錯。給我一次機會，我好好孝順你，我再不干糊涂事?！?p> “你是你，他是他?！敝懿攘税氡露牵樕霞t漲起來的血色讓他顯得殺氣滿滿。
我低下頭，不敢相看。
周伯瀚掏了手機給他遠在澳洲的兒子打電話。
他兒子叫周翼雄，比我大兩歲。在我很小的時候，周伯瀚就離了婚，他前妻帶了兒子移民去了澳洲。這么多年，他前妻早已另嫁，有了新家庭。而他兒子也很少與他聯(lián)系，除了要錢。
周伯瀚如今出獄，再無可能有昔日的風光，連份體面的工作估計都很難。Y市除了還有房產(chǎn)在，曾經(jīng)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你就是一只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周伯瀚的電話沒說兩分鐘，他就很是生氣得大聲罵了一句，把手機重重摔在桌上。
我急忙走到他身邊，倒上酒，推到他面前：“別氣別氣，有話好好說?！?p> “如果你是我親生的該多好?！敝懿粗?，眼眶泛著紅絲，聲音低啞了去。
我摟過他肩膀，安慰他：“我就是你女兒呀。我一直都把自己當是你女兒呀。你見我給邱丞安有過好臉嗎？他這輩子都別想我認他。”
“呵呵，你給我養(yǎng)老送終？”
“必須的。”我豪氣干云，“我和媽媽都商量好了，我們要去J市買套大房子，至少買個四居，我們一人一間，已經(jīng)算了伯伯你的了?！?p> “四居？哪的四個人？我，你媽，你，還有誰？”
“我兒子?！蔽业拖骂^去。
“兒子？你有兒子？誰的？多大了？”
“六歲了。”多余的話我刻意隱瞞道。
“六歲？難不成是蕭熠桐的？”周伯瀚驚駭?shù)靥饋怼?p> 我繼續(xù)低著頭，不吭聲。
“馨妍，你怎么這么糊涂？你怎么會生了他的孩子？你居然……”周伯瀚走開幾步，拍著腦門走來走去，“我怎么從來不知道？你怎么這么大的事瞞著我？六歲了！”
“這不是我們一直聯(lián)系的少嗎？我都沒機會說。”
“我要被你們一個個氣死了。”周伯瀚指著我和手機，臉上酒氣堆積而成的血紅全都轉成了青白，“你媽也從來沒跟我提過?！?p> “媽媽也是不敢說?！?p> “你還真是……不省心?！敝懿叩阶肋叄丫贫似饋?，一口氣全灌了下去。
喝完酒，周伯瀚拿了手機，往門口走去，步履有些蹣跚道：“我不要跟你住一塊去了，我早晚會被你氣死的?！?p> 我還是立即跟上他腳步，挽上他：“走慢點?！?p> 回到酒店，我立即給我媽打了電話，把席間的事只字不漏匯報給她。
“你這孩子又胡鬧哪一出？”媽媽責備我。
“相信我，我這次是想化解恩怨的。”
媽媽沉默了片刻，回道：“別讓你伯伯把凌然的身世說出去，不然將來兜不住，你就死定了。”
“明白?！蔽倚目谥厥涞?，“媽媽，伯伯一定還會問你的，你一定要安撫好他。”
“天，我為什么要有你這樣的女兒？”媽媽抱怨著，掛了我的電話。
我心里卻喜滋滋的。
我跟周伯瀚要了周翼雄的電話，答應著找他談談。
幸好周翼雄沒有拒聽，我說我是凌馨妍，對方半晌回過神來，笑道：“蕭熠桐喜歡的那個凌馨妍？”
我撓了撓頭皮：“我想跟你談談伯伯的事?！?p> “行。”周翼雄爽快道，爽快得將他拮據(jù)的生活苦水般傾倒。
他說他結婚了，剛生了兒子，房子很小。周伯瀚如果去了，別說住的地，連日常費用他也供不起。
“伯伯去你那不會長住的，他不過是想見見他的親生兒子罷了?！蔽艺f，“這樣吧，你在你家附近給他找個公寓，費用我來出，他的日用生活費也我出。怎么樣？”
“唷，凌馨妍，你口氣好大，很有錢嘛？蕭熠桐的錢你還沒花光？”
“喂，你就說你同不同意吧？”
“不要我出錢，我當然沒問題了。我發(fā)個地址給他，他自己簽證好了，買張機票過來就是。”
“好。不過我要你打個電話給他，跟他主動一點，說你自己想他去。”
“你有錢，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哎，蕭熠桐一直在找你，我結婚的時候他來了，他還以為你會來。他真是滿世界的找你啊?！敝芤硇圪嵙吮阋说拇笮?，我猜蕭熠桐肯定送了一個與他的笑相匹配的大紅包。
他繼續(xù)道：“你還真行，人家那么喜歡你，你把人家害成那樣。這種事也就你凌馨妍干得出。”
“喂，周翼雄，信不信你現(xiàn)在到我跟前來，我把你打得滿地尿褲子?！蔽覑郝晲簹馔{道，故意提起他小時候被我打的糗事。
“你這山里放出來的野豬，你等著蕭熠桐收拾你吧，我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你千萬別跑?！?p> “我好怕哦?！蔽谊庩柟謿獾脫屧谒麙祀娫捴跋葤炝穗娫?。
我走去陽臺，小山城夜色靜謐，遠處盤臥的山嶺重巒疊嶂在璀璨的星空下，有一種寧靜祥和的美，讓人忘卻山那邊一切的囂塵和庸俗，恨不能就此退隱江湖，快意人生。
我內心生出一種渴望，我快速撥去安妮的電話。
直覺告訴我，這一刻她和蕭熠桐在一起。而無論他們在做什么我都想知道，確切得是我想知道蕭熠桐在做什么。
“喂？凌姐?！卑材萑魏螘r候的聲音都是甜甜的歡快。
“在干嘛？”
“唱歌。”安妮笑道。
她把手機放到聲源處給我聽，我聽見正在播放一曲男聲歌曲，低沉渾厚。
“這是聽歌，哪有人在唱？”我鑒定道。
“哈哈哈，凌姐你沒聽出來？那是蕭的聲音呀，是他在唱。沒想到吧，蕭唱歌也是一級棒?！?p> 我心跳漏了拍，重新去聽，真的是蕭熠桐的聲音。他在唱什么？
“嘲弄……愛著誰……勇氣……無奈……傷害……”那聲音里滿藏壓抑，無奈集聚在喉嚨里爆發(fā)成傷恨，又一個音符一個音符流溢成悲傷吐露而出。
我的心仿佛被他的歌聲揪上了絞刑架，四周無數(shù)箭矢朝我飛來。
萬箭穿心，正是了。
忽然蕭熠桐的聲音從旋律里消失了，我虎口脫險，卻又但求一死：“人呢？唱呀?！?p> “蕭電話響了，他去接電話了?！卑材菡f道，“凌姐，你有事嗎？”
“沒有，你們好好玩?！蔽倚纳裉撊醯貟炝穗娫?。
我上網(wǎng)籍著腦中揮不去的字詞搜了歌曲，正是一首《愛著誰》：
有種悲哀在空氣之中
它隨著風飄動
有種寂寥在無形中說著
曾經(jīng)我們承諾
有種情感在傷害之后
它慢慢變成水
有種記憶它不分時候
總無情的嘲弄
愛著誰
勇氣和無奈
愛誰
終于逃不出傷害
你是一顆小樹需要雨水愛
我是一座山脈堅強永不變
如果夢的那頭有美麗的期待
化作孤獨情鳥飛過那蔚藍
想著曾經(jīng)我們一起歡笑哭泣……
我一遍一遍聽著那歌，將臉面埋進枕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