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操場上安靜整潔，教室里傳來朗朗讀書聲。我朝里頭瞧了一眼，在校門口停了車。
楊晨翔下了車，邀我進去坐坐：“幾分鐘后就下課了，你可以陪凌然玩10分鐘?！?p> “家長這個時間點是不是不能隨便出入校園的？”我問。
“是有這么說，不過我?guī)氵M去就沒事了?！?p> “不好吧，會壞了規(guī)矩的?！?p> “你急著回來不就是想早點見凌然嗎？這進去就見到了?！睏畛肯枰笄械?。
我看了看眼前緊閉的大門，還有門口正朝我們親切笑著的保安。我感覺自己此刻如果跟著楊晨翔的腳步邁進去，我身上的標簽會馬上從學生家長變成某某女朋友。
這一步，足夠擊退我想見兒子的熱盼。
“想是想，不過規(guī)矩重要些?！蔽覉猿值?，“我先回家看我媽媽，等放學了我來接凌然。”
“好吧?！睏畛肯栌行┦赝屏送蒲坨R，走進大門去。
我松下一口氣，發(fā)動車子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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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媽媽戴著遮陽帽剛從田里摘了菜回來，茄子、番茄、長豆角、辣椒滿滿一籃子，新鮮又水靈。
“媽，你太本事了，什么到你手上都養(yǎng)得這么好?！蔽铱滟澋馈?p> “是啊是啊，你這次回去多帶點去。今年種太多了，我和然然吃不完?！眿寢屝Φ?。
“好啊。”
我嘻嘻跟著她進廚房，幫忙擇菜做飯。
媽媽皮膚黑了不少，也比曾經(jīng)更顯老了。她的穿著打扮都脫去了Y市時的優(yōu)雅雍容，越發(fā)像一個普通的鄉(xiāng)村農(nóng)婦，連戒指項鏈，一丁點首飾她也都不愿佩戴。
媽媽說：“今非昔比，我又何必還裝什么高貴？都讓人知道我有錢是好事嗎？”
我心里明白她說的“錢”是什么錢，我不置可否的由著她。
媽媽從小家庭富裕，生活優(yōu)越，是含金帶銀養(yǎng)出來的富家女，溫柔賢淑，性情內(nèi)斂。一切恬靜優(yōu)雅的愛好她都會，什么書法作畫，鋼琴古箏，養(yǎng)花烹飪，還有西式餐點，烘培蛋糕，無一不拿手。
據(jù)說外婆如此培養(yǎng)她是為了讓她嫁個好男人，一生幸福美滿?？商煲馀耍凰烊嗽?，媽媽所有擅長的技能都沒能挽救她的婚姻。
再后來面對叛逆的我，媽媽除了烹飪對我管點用，其他的全都一無是處。我不但沒有繼承到她一絲絲優(yōu)點，相反我張揚跋扈，刁蠻任性，摒棄了一切媽媽的品性和愛好，就喜歡惹事生非，爭強好勝。
七年前我們離開Y市，我們一起改了名字換了身份。媽媽跟著我四處流浪東躲XZ，她憎惡我對蕭熠桐的所作所為，可她卻始終在我身邊不曾離開。
有了凌然后，媽媽說：“你如果真的想做個好媽媽，就該給孩子安定的生活?！?p> 我這才想方設(shè)法進入了舜華，在這里買了房子安頓下他們。
沒想到這一安頓已是五年。
而凌然雖然是我兒子，可他從襁褓到如今，幾乎全是媽媽一人撫養(yǎng)長大。外面很多的閑言碎語也都教她一人抵擋在了家門外，給我們的全是歡聲笑語。
我年少時總厭惡媽媽的懦弱，厭惡她老公被人搶走也不吭聲?？蛇@些年，我卻領(lǐng)會到媽媽骨子里的堅韌和剛強，那是誰也悍不動的自尊和修養(yǎng)。
“下半年，然然該讀一年級了。”媽媽說。
“哦，好啊。”
“那邊還有人來找事嗎？”
“遇見過兩次，沒怎么樣?！蔽倚⌒拇朐~道。
“我想著，市里的小學質(zhì)量比起鄉(xiāng)鎮(zhèn)的總是好些，有條件還是讓然然去市里讀?！?p> 媽媽真是深謀遠慮，我立即回應(yīng)道：“那就去J市吧。我打聽一下哪個小學好，我們在附近買個學區(qū)房，搬那去就是了?！?p> “去J市的話，當然還是第一小學好了。楊老師的媽媽以前是那學校的校長，現(xiàn)在聽說退休了，不過應(yīng)該也能請她幫上忙?！?p> “媽，你這是都想好了啊，那還問我？”
“我是想著，最好是去D市，J市不過是沒辦法的辦法。”
我低頭洗菜，承認媽媽說得是對的，誰不想一家齊齊整整在一塊呢？
我把昨晚和楊晨翔一起吃飯的事告訴了媽媽。我說：“這個楊老師可別對我動心思，他可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媽你平時跟他接觸的時候多旁敲側(cè)擊敲敲他，千萬別讓他墮入我的魔道?！?p> “你想多了吧。楊老師爸爸是教育局的，媽媽是小學校長，他自己是碩士畢業(yè)，現(xiàn)在讀博。你呢？胸無點墨，渾身銅臭，自大又無知，心術(shù)不正，還拖著個孩子。你哪點值得他喜歡？”
“媽，你是我媽嗎？我哪有那么差？”我被媽媽說得心里好一陣難受。
“呵呵，”媽媽笑了笑，“如果他真對你有意思，不嫌棄你，你就偷著得瑟，燒高香吧?！?p> “可我不喜歡他這一款?！?p> “那你喜歡哪一款？”
我繼續(xù)擇菜，不答。
媽媽在砧板上把菜切得“噔噔”響，我想說一說蕭熠桐的話只好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然然有時候會問，為什么我們家一張他爸爸的照片都沒有？”媽媽停下手，長嘆道。
“你怎么說？”
“我說，怕你媽媽睹物思人，你爸爸犧牲后，我們就全部燒光了?！?p> “然然呢？”
“小人兒什么也沒說，只是很惋惜很遺憾得嘆了好長一口氣。”
“他從來沒問過我。”
“是啊，他怕問你，勾起你的傷心事?！?p> 我開了水龍頭，在急沖的水流下抓掐著剪好的長豆角。
“別使性子?！眿寢岅P(guān)了水，接過手去，“然然可比你懂事多了?！?p> “楊老師真的很喜歡然然嗎？”
“我說了不算，你得問然然。”
“就算他喜歡然然，他爸媽能喜歡嗎？”
“天底下做父母的有幾個擰得過子女？”
這話說得我心頭一動。
楊晨翔有什么不好？雖沒有蕭熠桐的顏值，卻也是個俊秀書生。雖沒有蕭熠桐的家產(chǎn)萬貫，卻也有份令人景仰的正當職業(yè)。情智上估計也沒有蕭熠桐博才廣泛，但也勝在他正直端正，直率坦蕩。
更何況，我和蕭熠桐之間只有仇恨的存在，再無其他可能，我為什么還要在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
再想想，對于我這樣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愛情已是奢侈品，忽然有個人愿意為我、為我的兒子做點什么，我有什么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