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歌不知道,自己竟還能活著。
她自午夜時分醒來,住在偏殿房子里,無光無溫,門窗緊閉,也無人出入,母妃每日親自送飯,把屋子里能照光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收走。
她聽聞父皇走了,云澗太子繼位,聽聞小侯爺嫌棄她樣貌丑陋,當眾退了婚,還聽聞趙征將軍大勝突厥,將對方打的落花流水,軍功赫赫,封為一品將軍。
可她問及唐卿,無一人告訴她
母妃將她藏在后宮,護的好好的。
芊歌知道,她一定極難看的,烈火燒遍全身,往日白皙皮膚上全是燒痕,頭皮新長出來的發(fā)絲只幾縷,毛色發(fā)黃,她甚至不敢去觸碰那些傷口,極痛極痛。
母妃每日過來跟她講故事,芊歌聲帶受損,只能吱吱呀呀發(fā)出鼠叫的聲音,她已習慣,索性不講,只會點頭搖頭。
母妃講外界異聞,卻從不提及唐風溪。
芊歌猜測,他也許活著,抑或死了??删退闼钪膊幌朐僖娝?,她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不配見任何人。
縱使從前她風情萬種,他亦視她為無物,何況現在她模樣大變,怕嚇壞了他,怕他忘了自己從前的模樣。
可她還是不甘心,待能提筆動字時,她在宣紙上寫下風溪二字,鋪開放到母妃面前。
她神情微愣,卻也不得不說。
幽幽嘆氣,唐風溪還活著。
這是芊歌最想知道的答案。
母妃還說,用你的命換他的命,父皇饒他罪過,罷黜官職,逐出京城,遁入空門,永世不得入京。
一切如來,身語意業(yè),無不清靜。
也斷了芊歌的念想。
來年春天,至和景明。
芊歌新長出了一些頭發(fā),已能覆蓋耳際,然而她還是不能照鏡子,不知自己何種模樣。
她的一輩子,她的全世界,仿佛就在這音塵閣小小的院子,無外人來,也無人與她談笑風生。
郁悶透了,就著細細的春雨,從院子墻角一端,走到另一端,回頭去看那些腳印,竟是無比清晰。
她站在細雨中,手上握著那串佛珠,舊事不斷涌上心頭。
上一次這樣的春雨時,唐風溪還在戰(zhàn)場上廝殺,她在窗前一封一封給他書信,她到伽藍寺,求見主住持,她問,如何才能拋開一切,無欲無念。
住持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她當時不太懂經文大意,此時卻漸漸清明,所有一切你所能看到事物的表象啊,都是虛妄,若能守住本心,便可不被外象所迷惑。
可是啊,是她,是她念想太過,是她守不住自己的心,是她執(zhí)念非他一人不可。
明明世間那么多人,明明如此多良配,為何眼里心里獨獨見的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