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飛工廠的員工宿舍就在廠區(qū)最東側(cè)的一棟三層小樓房里,每層樓六個房間。
原來這里還有一些外地員工住,后來大家都感覺住在這里跟蹲監(jiān)獄也沒有什么差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干活,而且因為住在廠里,經(jīng)常被生產(chǎn)部領(lǐng)導(dǎo)半夜拽起來去頂班開機。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員工搬了出去,只不過就算這樣,工廠還是要求保持八人寢室的格局,想要改成四人或六人寢室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不過像楊不凡這種自己租住一個房間的,還真是絕無僅有的,除非誰瘋了才會這么干。
吹著口哨,甩著鑰匙,楊不凡一路直奔自己的專屬房間。
一開門,他就傻了。
心里一個念頭不可抑制的涌了上來。
給豬住的地方叫豬圈,給牛住的地方叫牛棚,給雞住的地方叫會館,那么給廠狗住的地方叫什么?
楊不凡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刺鼻的腐朽氣息,斑駁的墻壁,破舊的電燈,烏漆墨黑的窗簾,鋪著草墊子的床鋪,一地?zé)燁^和瓜子皮,最經(jīng)典的是,幾個殘破的椅子邊上竟然扔著兩個透明套狀物體,幾個紙團(tuán)上面還殘留著不知名的液體痕跡……
“這特么后勤的人在搞毛?沒人住的房間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而且竟然有人能夠在這種環(huán)境里搞事情……這破地方還不如農(nóng)村的苞米地吧!”
算了,收拾吧!
雖然潔癖這事是楊不凡剛才胡謅的,但真讓他在這種地方直接睡下,也確實是有點惡心人了。
因為連續(xù)開了二十四小時的機器,剛才又折騰了半個小時這才搞到寢室鑰匙,楊不凡現(xiàn)在真是搖搖欲墜了。
但沒有辦法,現(xiàn)在楊不凡就算喊一百遍師父我堅持不住了也沒用。
他從角落里找到一個禿頭掃帚,直接刷刷刷地掃了起來,很快房間里變得塵土飛揚,簡直呆不了人。
楊不凡無奈地開了窗,然后推開了旁邊寢室的房門。
哎,這個房間應(yīng)該是下夜班那波人的房間吧?
無所謂了,都是同事,我借個水盆灑灑水而已,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
房門開了。
里面好像空無一人,只有一聲聲的專業(yè)級聲優(yōu)浪叫傳來,角落里一個上鋪,被子里不斷神秘地聳動著。
楊不凡有些尷尬。
現(xiàn)在的兄弟有些支棱啊,和自己的兄弟握手也不知道鎖上點門,而且自己開了門竟然都沒聽到,現(xiàn)在搞的整個走廊里都是那些叫聲的回音,猶如環(huán)繞立體聲,非常的NICE。
“咳咳……”
無奈之下,楊不凡只能咳嗽了兩聲。
那上鋪被子里突然不動了,一個眼窩深陷,面容枯槁的年輕人探出頭來。
“靠,誰??!不知道剛下夜班要睡覺啊!哎,楊不凡?你來寢室干啥?”
楊不凡嘿嘿一笑道:“武元璋,你也沒睡覺啊,我看你是昨晚沒累著啊?!?p> 這個小子楊不凡當(dāng)然認(rèn)識,叫做武元璋,和大明朝那位神級人物叫一個名字,卻是同名不同命,人家放牛都能坐上金鑾殿,這位武兄弟卻淪落到了騰飛,從此變成了落湯雞,別說騰飛了,撲騰都撲騰不起來了。
不過聽說,武元璋這小子天賦異稟,可惜沒有用武之地,二十幾歲了,還沒正經(jīng)談過一個女朋友,經(jīng)濟(jì)開發(fā)區(qū)的足療店,他倒是常客。
“小武啊,我借你們寢室一個水盆用用,打掃一下隔壁房間,以后我就住寢室了。”楊不凡一邊解釋,一邊沖著門口的垃圾堆走去,直接拎個水盆準(zhǔn)備就走。
笑話,都是一個單位的,還能不借我怎么的。
然后下一秒!
“你給我放那!”
上鋪傳來武元璋一聲怒喝。
楊不凡眉頭一皺,心說不用這么絕情吧,大家都是廠狗,能不能互相給點面子?
“趕快放那!那是老劉的洗腳盆,他的腳你曉得吧,外號東瀛毒氣彈!”
一聽到這個,楊不凡的手一哆嗦,仿佛被蛇給咬了一口,直接把那看上去挺干凈的紅色鐵盆給扔在了地上。
而且,楊不凡總感覺手有點癢,仿佛已經(jīng)被傳染了什么絕癥似的。
“得了,衛(wèi)生間有水桶,我給你拿去。兄弟一場,順便幫你收拾收拾屋子。哎,不對啊,我們寢室沒住滿,還空余一個床位呢,你怎么分到隔壁那個空房間去了?”
楊不凡神秘一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上頭有人啊,人事行政部夏文文知道不?”
話說到這里,黑漆漆的房間里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股綠光,一看不正是武元璋這小子的眼睛嘛。
下一秒,穿著個白色三角短褲的武元璋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來了一個難度系數(shù)9.8的落地。
“騰飛女神給你安排的?哎呀,哎呀,你是女神家親戚?”
“不是。”
“那你是騰飛女神男朋友家親戚?”
“也不是?!?p> “那憑什么給你單獨安排那屋去啊,要是沒有人入住,短時間等于你自己住一個房間啊,沒事看點小電影豈不美哉?”
“我如果說,我是夏文文男朋友,你信不?”
“呵呵,我信你個鬼。到底怎么回事啊,如果有什么門道,我也試試,也搬你房間去,咱們兩人一個房間,還不是一個班組的,豈不是每三十六小時中就有十二小時,是我的單身公寓了嗎?”
楊不凡看著武元璋穿著個大短褲,某處鼓鼓囊囊十分爆炸,一看就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就算真有這種好事,能輪到著我楊不凡,你武元璋嗎?
“1600塊,一個月,你如果能夠負(fù)擔(dān)800塊,你就搬我那屋去吧。”
“告辭!”
……
兩個人斗著嘴吹著水,一起拿了水桶和工具,勉強將楊不凡的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
當(dāng)這個房間終于有點樣子時,時間已經(jīng)到了上午十點半了。
楊不凡看到武元璋頂著個雞窩頭,已經(jīng)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心里真挺感激的,現(xiàn)在這么熱心的人不多了,尤其是現(xiàn)在這貨忙的還沒去穿褲子呢。
想到這里,楊不凡讓武元璋在房間里歇一會,直接下了樓。
一樓保安室,其實也是一個小超市,平時值班的保安弄了些泡面香煙飲料之類的東西賣給樓上的住廠員工賺點外快。
楊不凡直接進(jìn)去,拿了兩碗老壇酸菜面,又拿了四根雞肉腸,外加四個鹵蛋,兩袋泡椒鳳爪。
想了想,楊不凡又隨手拽了一個塑料袋,往里面又裝了兩盒炫赫門,兩瓶紅星二鍋頭,甚至還拿了兩袋酒鬼花生。
這一波操作讓樓下的保安大哥都興奮了,要是寢室都是這樣的金主,自己每月又能多買點彩票了。
而楊不凡表示,這點錢算雞兒,體力勞動者絕對不能苦了自己的嘴和胃!
沒辦法,有錢就是任性。
過去楊不凡的標(biāo)準(zhǔn)頂多是一碗泡面,再來一包硬包長白山,加根火腿腸已經(jīng)有些奢侈了。
現(xiàn)在真是飄了,煙都抽上價值17塊的炫赫門了,吃泡面都得搭配鹵蛋和泡椒鳳爪了。
有錢人的生活就是爽,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何況這點消費算什么,都不到一百塊,自己隨便睡一個小時就入賬了。
帶著愉悅的心情,楊不凡上了樓,然后一股腦將買的東西攤在房間里的小桌子上。
“小武,沒吃早飯吧,來,吃點東西再睡覺!”
武元璋看著這一兜子?xùn)|西,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不凡哥,你轉(zhuǎn)正了?”
“沒有啊?!?p> “那你中彩票了?”
“也沒有啊。”
“那你這么禍害錢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這些錢夠去一次美滋滋了!”
美滋滋!
楊不凡當(dāng)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jīng)足療店。
“你除了足療,就沒有點別的人生追求啦!”
“哥你太了解我了,確實沒有別的追求了?!?p> 楊不凡徹底被逗笑了,哎,廠狗就是廠狗,跟我這種擁有廠狗系統(tǒng)的廠狗完全不是一種廠狗,毫無追求!
“行了,吃吧,兄弟一場,請你吃個泡面很正常嘛。”
“哥你對我真好,這泡面真香?!?p> “滾吧!你干嚼香什么,沒熱水??!”
“沒有?!?p> “哎呀我的老天啊,這什么鬼地方,熱水都沒有?!?p> “水壺壞了而已?!?p> “算了,干嚼就干嚼,來,喝一口。這酒好喝啊,真辣!”
“哥,這鳳爪也挺好吃的?!?p> “恩,聽說都是婦女們用嘴脫骨的,屬于原味鳳爪!”
“嘔……”
半個小時以后,楊不凡吃飽喝足,感覺有些頭暈,就直接脫下外套扔在一個比較干凈的床鋪上,倒頭就睡。
睡眼朦朧中,他看到武元璋吃干抹凈,揣了一盒煙又從楊不凡那盒里拽了兩根,一根放在耳朵上,一根叼著走了。
眼前,是一個綠色的計時器,正不斷的計算著楊不凡在工廠內(nèi)停留的時間。
有那么一瞬間,楊不凡覺得那計時器好像一臺老式鐘表一樣,正發(fā)出悅耳的滴答聲。
“對于成功者來說,賺錢,就是這么容易?!?p> 腦海里這么想著,楊不凡徹底陷入了夢鄉(xiāng),臉上還帶著傻子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