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原生家庭結(jié),這個結(jié)或是熱愛、或是依賴、或是怨恨、或是冷漠,不管家是貧是富,不管父母如何對待子女、或是父母如何不堪,不管自己是否已成家,對孩子來說家就是根,是長在身上的一部分,而且離家越遠就越想家。
肖老師在公園內(nèi)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始終找不到去兩江亭的路,是的她迷路了。游客雖然很少,但也不是沒機會問路,而是她根本不想問,因為走在哪兒都是游,而且看到更多的新景象。什么時候修的書畫院?什么時候修的植物園?還有許多的亭臺樓閣都是后來修建的,記憶已不復(fù)存在。像肖老師這樣一個人來游玩的很少,都是一群一群的,與她年齡相仿的中老年大媽大爺,帶著各色鮮艷的絲巾,擦著血盆大口,擺著各種姿勢拍照的、唱歌的、跳舞的。肖老師每遇到一群就會快速走開,因為她自己都覺得跟她們在一起不協(xié)調(diào),而顯得另類。她不急于找到兩江亭,是她只想等待著夜幕的降臨。
夜!重慶的夜,很美!很美!美得驚艷!美得震撼!美得舉世聞名!肖老師360度全方位環(huán)視著,正對東方解放碑方向,左手是嘉陵江,前方橫跨嘉陵江大橋和復(fù)線橋,后方嘉華大橋;右手是長江,前方是菜元壩大橋和長江大橋,后方是鵝公巖大橋。霓虹燈的光芒像彩帶把JB區(qū)、NA區(qū)、JLP區(qū)、YZ區(qū)緊緊連接在一起!驚嘆著重慶的變化。想來這個花園是舊社會別人的私家后花園,能在這樣的美的地方建一座私家花園,想必是何等的富貴人家?
“如果謝政現(xiàn)在還活著,會怎樣?或許也能像私家花園的人家一樣富貴呢?”肖老師內(nèi)心傷痛起來,“繁榮昌盛”四個字離自己起來越遙遠,“二十年!肯定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遠遠地欣賞別人的萬家燈火?!毙だ蠋熢娇丛絺?,越看越沮喪,甚至流下了眼淚。
老三的出生讓肖華強烈地懷疑人生,她不知道這種日子到什么時候是個頭,本以為生老大可以幫助帶妹妹,這孩子卻處處跟兩妹妹爭、搶、打鬧,本以為可以幫著做點家務(wù)事,可這娃兒腦筋就像少根玄,飯要么煮不熟要么是生的,拿去買東西的錢要么丟了要么少了,大條得就跟她名字一樣!打是免不掉的,仿佛也成為習(xí)慣,當(dāng)然與肖華本身心情也有關(guān),她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已經(jīng)磨滅得沒有了姑娘時的羞澀,務(wù)家務(wù)農(nóng)讓她身心疲憊,謝政轉(zhuǎn)業(yè)無期限?;丶业脑竿翊篑R哈魚一樣滋長著,膨脹著。
終于在1976年2月25日,東北建設(shè)兵團宣布撤銷。來自全國各地近五十萬知青歡騰雀躍,回家!成為說不出的痛與傷感,歸心似箭不足以形容激動的心情,行動!大馬哈魚式洄游!
“明天我們就走了,你盡快轉(zhuǎn)業(yè)吧!”肖華激動地對謝政說,這次的搬家可不是小動作,在這里生活了十年,三個孩子,行李一大堆,謝政是要送行的。
“我現(xiàn)在還不能走。”謝政邊一起打包行李,邊說著。
三個孩子在屋內(nèi)亂跑。肖華大喊一聲:“爸爸來了喲!看哪個不聽話打哪個!”頓時屋內(nèi)安靜下來。
肖華才接著謝政的話說:“現(xiàn)在兵團都解散了,你轉(zhuǎn)業(yè)還不行?”帶著疑惑和不解,肖華真覺得不點不可思議,“難道你真不想家?”
“想呀!怎么不想!可我不甘心,我那么年輕的時候就是營長了,到現(xiàn)在還是個營長,最少也得當(dāng)團長才行。再說,現(xiàn)在三個孩子,營長回地方上也沒多大用,工資待遇能維持這個家嗎?而且現(xiàn)在的形勢也難說,不知道怎么發(fā)展,你說呢?”
肖華沉默了,這是現(xiàn)實,她心知肚明。
謝政見肖華不說話,接著又換了一個說法說道:“再不你們也別回去,隨軍!行嗎?”
“隨軍?”肖華重復(fù)道,但她沒表態(tài),心里一心想的就是回家,大馬哈魚的精神再次激勵著她,雖然當(dāng)初出來到這么遠的地方,為的就是逃避那個家,那個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添弟妹繁雜的家。但出來這么多年肖華確實是特別特別得想家。
三個孩子又鬧起來,肖華把目光投過去,剛要吼的時候,老二開口說:“爸爸是解放軍,不聽話爸爸拿槍打你!”,一歲多點的老三停住哭聲,呀呀的不知想說什么。老大卻正在拆已經(jīng)打包好的行李,肖華一看氣得又想打她,跑過去說:“我剛包好,你又拆開干嘛!”
“我看我的小人書放進去沒?”老大委曲地大聲說,更讓肖華生氣,不是看在謝政難得回家一次,而且這次可能分別得更久,她肯定會一巴掌打過去的。
“你那些小人書那么爛都丟了!又占地方又重,托運是要花錢的!”肖華盡量克制情緒,但她哭起來就無法再控制,還是抻手打過去。
謝政雖說是三個孩子父親,但與她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太短,說多少感情確實難說,但肖華這一舉動確實讓他感到很吃驚,與印象中那個溫柔靦腆的小姑娘相去甚遠。在部隊接觸的全是清一色的男人,而且紀(jì)律嚴(yán)謹(jǐn),回家看到這一屋子鬧哄哄的女人,頭痛起來。
肖華也注意到謝政的這一情緒變化,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確實很不妥,太粗魯,而羞愧起來。她也想把孩子訓(xùn)練成軍人一樣的聽話,也是一直努力想要做到的,可那只是愿望是不可行的!
肖華摸摸身上選了一張五毛面值的錢,拿給謝東北說:“別哭了,帶妹妹去王奶奶家玩一會兒,把錢放好別丟了!抱兵兵小心點,別摔跤哈!”
謝東北接過從沒見過這么大面值的錢,使勁地拉開自己的棉褲,把錢放在最里面的褲袋里,邊放邊問:“是給我一個人的嗎?”,當(dāng)聽到是的時候,眼淚還沒掉完就笑起來,抱著老三往屋外走,老二跟在后面。三個孩子一走,屋里才真正清靜下來。
“那你什么時候轉(zhuǎn)?”肖華過怕了這種等待的日子,但比起回家,再看看都準(zhǔn)備得差不多的行李,她還是決定走。在這里雖見面不多,一年還能見上幾面,現(xiàn)在回重慶離這兒這么遠,怕一年都難見上一面,更會成為無期限的等待。
“再過二年吧,看形勢怎樣了再說好嗎?”謝政在肖華面前永遠是反問句,說是尊重,但這個家貌似還是謝政說了算的。
謝思源被齊老師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一動不動,仿佛感覺有更多的問題顯現(xiàn)出來,可不知道怎樣問,又從何開始,迷霧仍未消散。直到吃完飯都不能說出一句話來。
齊老師煮好飯等謝思源吃完,直到洗好碗筷才說:“現(xiàn)在我要去俊澤那里一趟。你看你找本書來看看或者做點別的,只是不要搞太晚,早點休息,我就先走了?!?p> “行!但是今天是星期天又這么晚了,您還要去唐俊澤那里?”
“是的,你們這些年青人哪里有什么時間概念,做起事來就停不下手,我去給那幾個亡命徒弄點宵夜去,否則人家當(dāng)媽的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心痛,兒子在你這兒沒日沒夜的上班,還沒吃點好的,瘦幾斤肉就像從當(dāng)媽的身上割下來的。我怎么交待。”齊老師邊說邊起身。
“沒那么嚴(yán)重!都是這么大的成年人了,那個媽會像這樣嘛!”
“再大在媽的眼睛里也是孩子,你是不懂的,當(dāng)媽的都一樣!”說著拿起隨身帶的皮包。
謝思源詭異地對齊老師笑笑,不想再說這個話題。忽然想起催眠的事來,問道:
“齊老師,我們什么時候開始做催眠呢?您不是說可以先試試嗎?”
“你的腳現(xiàn)在還痛不?有沒有癢?”
“痛到是不痛了,癢確實癢,而且好像越來越癢!”
“就是,剛才我都看見你總想去抓,這種情況做催眠是不行的,太分散注意力,起不到任何效果,試都不用試了,還是等完全好了再做吧?!?p> 謝思源點點頭。等齊老師走后,看著整壁的書柜,這么多書,猶豫著真不知道從哪本開始看起,傻呆呆地感覺更迷茫了,但這種迷茫跟之前的迷茫不一樣,謝思源也說不出來,更想不明白。夜幕的來到更增添這種困惑,因為霓虹燈照射進來,讓他想起有多少個這樣的夜晚,迷失在霓虹燈下。慚愧與懊惱使他內(nèi)心激動,再結(jié)合齊老師一下午所說的那些話,謝思源感覺有種急迫感油然而生。于是拿起電話給唐俊澤打過去:
“老兄,我今天終于明白你為什么要做那個撈命傷財?shù)捻椖苛耍 ?p> “哪個項目?”
“就是你那個共產(chǎn)主義理想項目呀!難道你還有幾個這樣不賺錢的項目?”
“哦!不!不是,沒有啦!這樣項目一個我都吃不消,再來個不賺錢的要我死呀!我意思是說都過這么久了,怎么突然想起這事了?想通了什么?”
“你就別裝了,你能做這么大件事,是為整個世界做貢獻呀!”
“我沒你說的那么偉大哈!我就是想做出來而已。”
“我能為這個項目做點什么嗎?”
“你?你才開始學(xué),你能做點什么?不好意思,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哈。”
“我知道,我倆還用客氣嗎?你說的是事實,我能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謝思源從內(nèi)心又問一遍自己,發(fā)出深深的感慨。
“別著急嘛,慢慢來,你才開始學(xué),以后日子長著呢!用到你的時候我是毫不客氣的,到時候別有怨言就行!”唐俊澤安慰到。
“只要能用得上,盡管拿去!小命就交給你了?!?p> 夜是美麗的,同時也是藏污納垢的屏障。米石從七星崗輕軌站出來,過天橋,從菜市場穿過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也就是菜市場另一個入口與馬路相交的地方,突然串出一個黑影,而且聲音低沉,把米石嚇一跳,
“借點錢來啥!”
米石定睛一看,怎么也想不起這個人來說:“我不認(rèn)識你,為啥要借給你!”顯然他的意識和反應(yīng)跟不上形勢。
“我說把錢拿出來!”黑影提高了一點聲音,但仍然很低沉,這話意思就再明白不過了。
米石忽然感覺到黑影高大起來,也著實地嚇一跳,從來沒遇到過打劫,總覺得打劫是富人才會遇到的事,居然自己會遇上?于是各種情境在米石的腦海里像放電影一樣閃顯。
“聽到?jīng)]!把錢拿出來!”看著米石原地不動,黑影再一次提醒道,而且聲音更加強硬了。
米石從左邊褲子口袋里摸出一把錢,乖乖地全交給黑影。
“還有沒?”
“我都把手上一把錢都給你了,沒有了!”
黑影看他老實的樣子不像說謊,拿著錢快速離去。
這一幕恰好被走在后面的,原來一個單位還住過一個單身寢室的秦勇看到,他走上前說:
“米石,你怎么真拿錢給他?他不就是個粉哥嗎,你走了就是,還答啥白呢!”
“黑覷麻孔的,我哪看得清他是吸粉的嘛,萬一他拿著刀啥的,為幾十元錢丟了命花不來!”
“唉!你真是!他哪里敢?guī)У叮咳f一被抓住帶有兇器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他這些粉哥,能騙點算點,你當(dāng)他們真有這個膽子打劫呀!再說你那么大墩,還怕他一個瘦恰恰?”
“不是怕!舍財免災(zāi)嘛,再說我大鈔都放在右邊口袋里,給他的都是零錢?!?p> 秦勇?lián)u搖頭,不好再說下去,轉(zhuǎn)個話題說:
“這么晚才回來?”
“才下班,走,一起喝點再回去?好久沒見了。”
“算了,我要回家,單位垮了日子不好過,早點回家睡覺,明天還要上班?!?p> 米石不好扭到他去喝酒,只好一起走回家,直到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