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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弈夢華

(三十一)翰苑一墨(上)

京弈夢華 浥青橙 2928 2020-02-14 19:14:58

  舉朝矚目的省試近在眼前,卻遲遲不見皇上有所動作。丁謂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暗中周折給八王傳信,紫冰見此心中也頗有成見:“沒想到還真是給壓了下來?”

  八王倒是很平靜:“不會。有些事皇上可以忍,有些事皇上不能忍。他不會自毀長城的?!?p>  “他不會袒護羽翼嗎?”

  “比起羽翼,他更在意的是他的江山?!?p>  省試前三天,按照規(guī)矩,知貢舉、負(fù)責(zé)不同分工的考官均與考生一并進入貢院。整個考試期間,實行鎖院制度,考生不得外出,食宿其間。最初實行鎖院制度,是為了保證考官在考試和錄取過程中不受外界干擾,公正進行。

  可一旦上下其手就成了作弊的溫床,外界無從知曉。貢院一鎖,考生只能任人魚肉,只是為刀俎者,不僅僅有考官,還有考場的茶房雜役。

  大宋建國初年,太祖皇帝為了廣納人才,規(guī)定無論家庭貧富、郡望高低、年齡大小、甚至“工商、雜類”出身的人,皆可應(yīng)舉。這樣一來,考生家族的地位、貧富差距甚大。世人多有勢力之人,對高門大戶出身的士子高看一眼,輕視怠慢寒門學(xué)子,也還算是常情。

  只是此次考試,從知貢舉武會諼開始就把貢院當(dāng)成了發(fā)財?shù)木蹖毰?,利令智昏,無論考生們出身貧富,上下都想宰上一刀。對官員來說,向富足的考生略有暗示便可得些回報;只是貧寒之士,他們進京趕考尚且靠政府的資助,哪里還有多余的銀錢可以盤剝?這難不倒想要斂財?shù)目脊佟?p>  太祖曾下詔,對家境貧寒者,在貢院中予以食宿等照顧。太祖此舉本是為貧寒書生解決后顧之憂,以便于招納人才,天下歸心。沒想到眼下食宿資費也被克扣。

  不僅如此,在貢院伺候衣食茶水的人,也看出了門道。這些雜役利用職務(wù)之便,在飯菜上下些功夫??忌鮼碚У?,他們便拿粗茶淡飯招待。富貴子弟受不了委屈,不用茶房們暗示,就會出手闊綽地掏出銀兩,更換飯菜。貧寒之家的考生,你們不是有政府資助嗎?那就向你們要點茶水錢。如果不給,茶飯不濟,無力考試,只好向他們借貸孝敬,幾天考試下來,竟還落下了債務(wù)。還有些不識時務(wù)、嚴(yán)詞拒絕者,那茶房可就不客氣了,在茶飯里下點瀉藥,看你還能否安心考試。

  眼下已經(jīng)開考,大多數(shù)人都變乖了。只是眼前這兩人,是開考之后,走了潘太師的門路,才進來的。想來不是親戚,就是久試不第用錢財敲開了潘太師的府門,這兩人不敲白不敲。

  一場考試兩個時辰,難免會有口渴的時候。年老的先要水喝,茶房端著茶離考間有兩三步的距離,就是不遞上來。這位須發(fā)花白的考生不明就里:“茶還不快端上了?”

  “老爺,瞧您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不懂規(guī)矩?想躍上龍門,不施舍燒香怎么行?”老士子無法,只得取出一錠銀子扔在地下。

  茶房毫不介意,恭恭敬敬地遞上茶水:“老爺此科必定高中!”彎腰撿起銀子揣在了懷里。

  不一會兒,一個捂著肚子跑過考間的干瘦考生引起了老年考生的注意。原來那人不懂規(guī)矩,據(jù)理力爭,被在茶碗里下了瀉藥,腹瀉不止。

  老年考生見到他滑稽的樣子,大笑不止:“傻子,咱們一道進來,瞧我都沒事。”

  監(jiān)考官喝道:“不準(zhǔn)喧嘩!”老年考生方漸漸止住笑聲,繼續(xù)考試。

  沒過一會兒,笑聲又起,反反復(fù)復(fù),腹瀉的考生跑了四次,老年考生也笑了四次。

  “笑笑笑!瞧你寫的什么?”監(jiān)考官再次喝道。

  只顧著笑話同伴,老年考生只字未寫,待收卷時,他在桌角上放了一錠金子。監(jiān)考官遲疑地環(huán)視左右,手卻不由自主地伸向金子。老年考生在試卷上大筆一揮:“另有重謝!”監(jiān)考官把金子掃進袖管,若無其事地收了卷子。

  第一場考試結(jié)束后,知貢舉武會諼收到一道圣旨,圣諭讓閱卷官當(dāng)天就批閱試卷、公布結(jié)果。到了后半晌,第一場的結(jié)果放榜了。老年考生、當(dāng)初丁謂舉報的考生均在前三甲之列。

  老年考生在榜前大笑,旁人只道他是年老中第,也不以為意。誰料,他驟然收了笑聲,衣袖一甩,正色厲聲道:“來人!”

  幾個身著侍衛(wèi)服色的人上前領(lǐng)命,眾人俱是一驚。

  待知貢舉武會諼聞訊趕到,見老年考生已然坐定,忙下跪叩頭道:“皇上萬歲!不知皇上駕臨,屬下罪該萬死!”

  “你合該萬死!”皇上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武會諼狂怒道。

  拿了金錠的考官潘浮早已嚇得面如死灰,手托著金子,跪著再不敢起來。

  武會諼是見過世面的,眼前就有替罪羊,忙說:“臣治下不嚴(yán),罪該萬死!”

  皇上見他避重就輕也不理論,問:“朕考的如何?”

  “圣上天縱英才,自然榮登榜首。”武會諼奉承道。

  “是嗎?朕也覺得文章甚好。”

  跪在一旁的潘浮見皇上如此說,明白主考官已經(jīng)落入了陷阱。那潘浮本是武會諼的得力助手,便想給武會諼提個醒,救他一命,或許他還能救自己一命,便鼓起勇氣叩頭道:“皇上耳提面命,惜字如金,罪臣受教!”

  皇上冷笑一聲:“一旁安靜跪著吧!既然你說受教,知貢舉,去叫人把所有試卷都取來,朕要讓你們都受教受教!”

  武會諼知道潘浮忽然發(fā)言定是有所暗指,只是他并未參透其中所指,再者,皇上圣命不能違拗,只得派人去取。武會諼小心翼翼地候著。

  “不給朕上點茶?”

  “臣疏忽?;噬仙院颉!蔽鋾X吩咐趕緊上茶。

  皇上端起茶吹了吹,沒有喝,放下了:“沒有給朕下瀉藥吧?”

  一句話驚得武會諼說知罪也不是,說不知也不是。知罪,是他知道縱容下屬的勾當(dāng);不知,便是他作為主考官的失職。他在腦中迅速權(quán)衡了一下輕重,跪下請罪道:“屬下愚鈍,還望圣上明示?!?p>  “丁謂?!被噬想S意叫道。

  一個干瘦的學(xué)子從人群中走出來:“學(xué)生在?!?p>  “朕請你喝茶。”皇上和氣道,“來啊,再上一杯茶?!?p>  茶水端上來,皇上就示意丁謂喝。丁謂跪下道:“謝皇上厚愛,學(xué)生再不敢喝茶?!?p>  皇上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傻子。誰讓你不知變通來著?!?p>  “學(xué)生只是遵照皇上囑咐行事。敢問皇上是否無恙?”

  “哈哈哈哈,你傻,朕可不傻。要銀子,朕就給?!被噬先⌒α艘粫r,又道:“考場上給你上茶的人呢?”

  茶房賈照何曾見過天子陣仗,早已嚇得躲了起來。被御前侍衛(wèi)搜出來拎到皇帝面前是,賈照早已癱軟地?zé)o法站立,磕頭如搗蒜:“小的該死,該死。”

  “來啊,端上來?!?p>  皇上一聲吩咐,御前侍衛(wèi)便把從茶房賈照房里搜出來的瓶瓶罐罐端了上來。

  “武會諼,你過來,朕讓你開開眼。”皇上在托盤里拿起一支毛筆,在一個棕色陶罐里蘸了蘸,用筆在茶盞內(nèi)壁上細(xì)細(xì)地涂著。

  武會諼明知故問:“皇上這是?”

  皇上把玩著空茶盞,卻語氣凌厲地問賈照:“說,這是什么?”

  “是……是瀉藥……”

  皇上憤怒地把茶碗摔到地上:“筆,本是學(xué)子書寫之用,沒想到竟讓你這狗賊做了這樣骯臟的勾當(dāng)!”

  武會諼明白皇上已經(jīng)牢牢抓住了證據(jù),辯白無益,忙再次跪下:“皇上息怒。臣失察,甘愿領(lǐng)罪!”

  皇上把武會諼撇在一旁,踱到茶房賈照跟前,怒不可遏:“你一個小小的茶房,本也是貧苦出身,卻如此欺負(fù)貧寒學(xué)子,簡直可惡至極!”

  賈照整個身體早已貼在了地上,連連求饒:“皇上饒命,小的財迷心竅,不該收取銀兩?;噬橡埫?,皇上饒命?!?p>  “饒命?你以為你只是貪財?你耽誤的是朕的江山社稷!能夠輔助朕的人才竟被你這宵小之輩擋在門外,你死有余辜!來人,斬首示眾!”

  武會諼知道皇上動了真氣,天子之怒,絕不會僅限于這一人流血斷頭。他盤算好了,把潘浮推出去,截住這個流血的裂口。武會諼以頭磕地,甚是用勁:“臣下自知失職至極,不知下屬竟如此脅迫考生。臣愿受責(zé)罰。”

  “武會諼啊,武會諼。朕記得你當(dāng)年給朕選出來不少良才。真是會選?!?p>  “臣愧不敢當(dāng)。”

  “朕看這賄選你可是擔(dān)得起!”武會諼沒有聽出從“會選”到“賄選”的變化,仍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

  “試卷呢,朕讓你看看你當(dāng)不當(dāng)?shù)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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