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得知沒有人尾隨,也就放了心,不再計較。
自那日在集市上回來之后,姐妹倆在城東望春門外的一個小村子里租下了一個小院落。多少有些破舊,但環(huán)境很好——旁邊有幾畝桃園,數(shù)頃荷田,春夏都不缺景致。做姐姐的醫(yī)術(shù)好,平時給鄉(xiāng)親百姓看病,妹妹幫著抓藥。因為藥到病除,兩人又和氣,鄉(xiāng)親們都很喜歡他們,除了來看病,有時還會送點好吃的。所以,小院常常絡(luò)繹不絕,姐妹倆也忙得不亦樂乎。
這一日清早,妹妹幫姐姐去給一家送藥。進了城門,剛拐進一條小巷,就聽見有爭吵的聲音,湊近一看,只見一個軍士模樣的人帶著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騎在馬上均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旁邊地上倒著一個手推車,車上的籮筐翻倒了,滾落了許多饅頭,大都沾了灰,吃不得了。
一個干瘦的老頭彎腰撿饅頭,地上的饅頭太多,撿著掉著,掉著撿著,老頭撿不及就跪在地上哭:“老天爺,這可怎么好?”
妹妹剛要擠過去,一位白衣少年扶起老人:“老伯,您怎么了?”
“我……我靠給人送饃饃,養(yǎng)活家用??伞蛇@位軍爺騎馬撞翻了……”
那馬上的男人不屑地冷笑道:“哼——這算什么?碰上老子心情好,不與你計較。”
“軍爺——”老人湊上前哀求,“我一家還指著送饃的錢吃飯呢。軍爺把我這……我還得賠……”
“你這老東西,好不知好歹!再糾纏,我就用馬踏死你。”
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不敢輕易說話,妹妹剛要張口喝斥,想起姐姐交待她不要逞強,正在猶豫,白衣少年款款站出來:“凡事都有個王法,你撞壞了老伯的饅頭,總是要賠的?!?p> 老百姓們這才七嘴八舌地跟著說要賠要賠,一時間那馬上的男女被圍著走不了了。
那妖艷的女人見此情景撒嬌說:“將軍,你看他們這些人呢——”那男人更加狂妄起來:“哈哈,讓我賠?笑話!”
白衣少年扶著老人安慰:“老伯,別怕!”又獨自走到馬前說:“今天,你賠定了!”
“你小子別他媽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想去老子的營帳里吃棒子?!?p> “那敢問閣下是捧日、天武、龍衛(wèi)、神衛(wèi)哪一軍?”
“神衛(wèi)。怎么?想去……”
“好?!卑滓律倌暌恍?,“明日我自會去領(lǐng)教閣下的棒子。今日老伯的錢是非賠不可!說吧,賠多少!”
“好小子!有點膽量!賠?行!不過得讓老家伙把這饅頭吃完,我才賠!”
“你……你……”老人氣得說不出話來。那馬上的妖艷女人放蕩地笑起來:“你快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
老人顫巍巍地撿起一個,眼淚忍不住又流出來,湊在嘴邊就是張不開嘴。白衣少年奪過老人手里的饅頭,朝那男人擲了過去。與此同時,妹妹手里的饅頭也飛向女人。只聽一粗一尖兩聲哎呦,那對男女一左一右從馬上跌下來。
白衣少年塞給老人一錠銀子:“老伯,拿去?!?p> “這位公子?”
“收拾收拾回去吧?!?p> 待那對男女爬起來,眾人才發(fā)現(xiàn)饅頭卡在女的嘴里,咽不下,吐不出,男的又是捶背,又是揉臉的,費了半天勁兒才弄出來。見眾人都笑話他們,女的哭哭鬧鬧,男的氣急敗壞:“你小子,行!走著瞧——”
白衣少年依舊不溫不火:“我知道神衛(wèi)營怎么走。明天自會去領(lǐng)教?!?p> 那男的揉著身上嘟囔:“老子打了半輩子仗,今天竟栽在一個饅頭手里?;逇?!”拉著那女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白衣少年朝人群張望了一會兒,有些失落地走了。
午后,少年騎馬郊游,行至荷塘,被一曲簫聲勒住了馬蹄。這簫聲清澈渾厚,不沾京城的半點世俗繁華,仿佛月宮的清音墜落凡世。少年環(huán)顧四周卻沒找到出處,兀自笑笑:今天怎么總遇上這不見首尾的事。
“噗噗噗——”一陣聲音掠過,望去是只野鴨落到了荷葉上飲水。少年便搭弓引箭,飛射過去。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粉色身影一躍而起抓住利箭,又一前空翻,雙腳點了一下木臺,側(cè)身旋轉(zhuǎn)著飛過荷塘。待少年定睛看時,身影已入桃園。
那時節(jié),桃花正開的熱鬧,加上那身影又是一襲粉衣,更難辨出人藏在哪一處。那少年本是射野鴨,怕無意中冒犯別人,就叫道:“閣下,請出來一見?!边B叫幾聲都沒人應(yīng),于是急中生智按照剛剛記下的音律吹起簫來。
且說桃園里的那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妹妹。好不容易得了半日閑暇,她選了一處荷葉茂盛的地方,坐在采蓮用的木臺上練內(nèi)功。收功后,見暮春時節(jié)的荷葉雖不勝繁茂,卻翠色欲滴,綠的讓人喜愛。她情不自禁地拿出竹簫吹起一曲,本來意興正濃,卻聽到一枝矢箭循風(fēng)而來,以為有人來襲,抓住矢箭直入桃園。
她躲在樹上,正捉摸偷襲者的來意,卻聽到方才自己吹的簫聲,很是驚奇,透過花枝看到單槍匹馬的一個儒雅少年郎,便放心了大半。那少年一段簫聲吹完,竟與先前的分毫不差。
少年下了馬四處張望,忽然感覺一陣涼風(fēng)從背后直逼過來,驟然轉(zhuǎn)身見一個粉衣姑娘站在那里,身后的桃花次第開放。少年微微一笑,剛要張口,那姑娘卻用自己的簫指了過來。少年不知何意,只見從簫管里竄出一枝箭來,直指他的胸口——正是他射出的箭。
“是你?”聽到此話,少年一怔。姑娘接著問,“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要射我?”
“在下無意冒犯姑娘,本是要射野鴨,卻不想……”
“這么說,是我誤會你了?”
“也怪在下魯莽?!?p> 姑娘這才收起了指著少年胸口的箭,“吶,你的箭還你?!惫媚镞f過箭轉(zhuǎn)身就走。
“姑娘?”
姑娘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問:“還有什么事?”
“姑娘,在下想請教那未吹完的簫聲?!?p> “簫聲?下次吧?!?p> “姑娘,還請不吝賜教?!?p> 姑娘剛要說什么,傳來一聲呼喚:“紫冰,快回來?!惫媚锎饝?yīng)了一聲就往回跑。
“姐姐,什么事?。俊?p> 姐姐紫云拿了封信道:“寇伯伯讓我們明天去見他?!?p> “寇伯伯終于想起我們來了。都進京半個多月了,他也不來看我們?!弊媳洁斓馈?p> “好了,好了,我的好妹妹。你快別再埋怨了?!弊显菩χ呐拿妹玫募绨虻?,“別忘了師父讓咱們下山的目的?!?p> “好!聽你的,明天還有正經(jīng)事呢?!?p> 再說那位少年回到府中,接著那段簫聲吹出了幾個新的序曲。他父親走來:“你啊,回來這么久了,還想著你那閑云野鶴的日子呢。這是京城!”
“爹,我知道——”
“你別嬉皮笑臉了,明天八王爺和寇大人會到府里來議事,你好好聽聽。”
原來這位少年是鐵鞭靠山王呼延瓚的大公子——呼延云龍,只因為早年戰(zhàn)亂,父親把他送到長白山一位高人那里去學(xué)習(xí)武藝。一年前胞弟云祥做了守邊將領(lǐng),父母身邊無人照應(yīng),他才回到京城。離京已久,回家來竟有些不適應(yīng)了。他不喜歡京城的塵土飛揚,不喜歡京城的浮華喧囂,不喜歡京城的你爾我詐,京城的一切都讓他不適應(yīng)。
呼延王爺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云龍,你也算是過了幾年清凈日子??赡愕弥?,咱們呼延家有呼延家的使命。別忘了!”
“爹放心!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