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晨啼,花瓣飄落,黃鶯在院中時而輕微,時而大聲的歌唱。
殷于歌早早的就起來,隨文安去看他的兒子,那個趙二口中的文書生,也就是:瘋瘋癲癲的文崇寧。
來到院前。
一白衫男子呆呆地站在樹下,干凈的眼眸渙散。他捻著花瓣,撕碎了扔在地上,又在地上尋摸著新的一片花瓣。偶爾癡笑陣陣,又將花瓣放入嘴中。
殷于歌靠近,伸手輕碰他的肩,他懼怕無比,蜷縮著身子,靠在桃樹上,口中念念有詞,“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忽而兩眼圓睜,“綠水村的人都要死,都要死…死…”
他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蹲在地上又撿起花瓣來,情緒才好了一些。
“文公子?!?p> 他不答,仍舊呆呆的蹲在樹下。
殷于歌走上前把脈,他緩慢而謹慎的向前移動。他的手腕冰涼,似乎因為她的觸碰,感受到暖意的文崇寧抬起頭看著她,他那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忽然之間充滿柔情蜜意,蒼白的面色又改為鮮艷的榮光。
“曼娘…曼娘!”
文崇寧作勢要去抱殷于歌,被文安呵斥一聲又蜷縮在那里,瑟瑟發(fā)抖。
“這種情況什么時候開始的?”
文安長嘆,“大半年前的秋天,他也跟著去墳地守夜,第二日回來后高燒不退,醒來就這樣了?!?p> 他口中一直念著曼娘二字,想來在他心中,是極為重要的人。殷于歌挑眉,“曼娘是誰?”
文安有些躊躇。
聽到曼娘,文崇寧又開始發(fā)笑,不停的呢喃著她的名字。
“文老爺,若不如實告訴他的情況,我是無法作出合理診斷的。”
“這…”文安垂著大腦袋,思考了良久,才慢吞吞的說,“曼娘是以前我們村里的婦人?!?p> “確切地說,是個孀居的寡婦。”
文安似極不愿意提起她,可是連兒子神志錯亂也會念著她的名,也許與曼娘是有關,只是他一直不愿承認罷了。他堂堂書香世家,怎么會與寡婦扯的不清不楚。
他背過手,看著前方,“她一年前就已經(jīng)上吊死了?!?p> 這時候文崇寧又風一般的跑過來,滿是泥塵的手中捧著滿地的桃花瓣。滿臉通紅,抿著嘴笑,遞給殷于歌。
“曼娘,曼娘…”
“文公子?!?p> 當殷于歌開口說話,他顯然感受強烈的恐懼,他雙手支向前來,嚷嚷著,“不要殺我!曼娘,對不起?!?p> “不要殺我!”
殷于歌正想安撫,卻見他一診輕顫,暈了過去,倒在滿是花瓣的地上,惹得花瓣隨風輕舞。
“殷姑娘,犬兒怎么樣?”
她探著他的額,溫度沒有什么異常,只是脈搏跳動極快。
“應該是受了刺激暈了過去。這樣,我先開一幅寧神的藥方?!?p> 可是他為什么會說道,曼娘不要殺他呢。思及此,她決定去村里逛一逛,了解一下曼娘是何許人也。
順著路,剛到門口。
只見衛(wèi)子期輕靠在門側,手指玩著飄落而下花。殷于歌問,“將軍也要出門?”
“非也?!毙l(wèi)子期兀自起身,撣了撣衣后的塵土,“我是想告訴你。昨日下午,村里的事我已去了解過,你問我即可?!?p> “哦?”殷于歌踮著腳,“那么將軍知道我想去了解什么?”
他一笑,樹上花瓣飛落,掉在他的頭頂,殷于歌幫他取下。
“曼娘?!?p> ————————————————————
中午時分。
里長和大楊領路,帶衛(wèi)子期一行去迷失林的山洞查探虛實。
森林一片沉寂,郁郁蔥蔥的綠色透出一絲新色,青草沾著露珠,草尖沉甸甸的垂下,而山洞口的藤蔓蓬勃生長。
大楊燃起火折子,點燃火把,洞口帶刺的藤蔓遇火,蜷縮不止。他和趙二領著兩個侍衛(wèi)向里面走去,這個洞道不寬,地面滿是塵土碎石。最多三個人并排而行,郭艾關夢跟在衛(wèi)子期后面,而田方走在最后。
因為風的涌入,火把忽明忽暗,衛(wèi)子期牽起殷于歌的手提醒道,“小心腳下?!?p> 透過火光,可以看見洞內巖石打磨的有些粗糙,巖壁還有些水滲下來,不過越到里面越能看出是人為挖鑿的,洞中道路兩旁還散落著零碎的石屑。
彎彎曲曲的甬道持續(xù)了許久,因為一直有風涌入,到也不覺得沉悶。
“啊,有蛇!”
大楊叫起來,殷于歌向前看去,前行的方向大大小小十幾條蛇在地面上蠕動。她摸向腰間的布袋,還好因為要進山,早些時候找里長要了些必備之物。她翻找出小巧的紙包,遞過去,“用雄黃粉驅蛇?!?p> 大楊將粉末細細撒在地上,那些蛇聞到雄黃味之后果然迅速四散游走。
“你這小布袋還真是百寶箱。”
“那得多謝將軍你早上的提醒?!?p> 二人相視一笑,惹得郭艾心癢,他連忙拉起關夢尋求安慰,可是被她一把甩開,“郭桃花,你拉著我這里太窄了,走不動啦?!?p> 一行人繼續(xù)在洞道中前行了百余步,前方隱約有亮光透進來。趙二大喜,應該就是洞口了。又走了一段,這里的洞壁平滑整齊,仍然有垂下的藤蔓做遮掩。
而一但掀開藤蔓,出了洞口,突如其來的光亮有些刺眼。這洞外的景象如外面一般無二。藍天白云,還有鳥兒在樹林間細碎的盤旋。被明朗陽光照耀著的碧林中,開著幾株桃花。再向前看去,幾排木屋坐落在竹林之前,多畝耕地已經(jīng)長出綠苗,更有小群雞在門前覓食,儼然一片和諧的村中景象。
不由得讓殷于歌疑惑,“這里有村落?”
眼前的景象讓大楊也有些發(fā)懵,他撓撓頭,“可從來沒聽說啊?!?p> 趙二的臉上出現(xiàn)了由衷的錯愕,連眼睛都皺成了一條縫,“不可能的,我當里長這么多年,從來沒聽過這里還有村戶?!?p> “小心!”前方銀光閃過,田方拔劍打落暗器。
只見兩個男子走了過來,其中一個老者滿臉胡茬,細長干瘦的臉,雙眼仍舊炯炯有神,看起來已有四五十歲了,扶著拐杖。
而那年輕男子拿起竹篙從右側走來,喝到,“什么人?”
“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是何人?!壁w里長站出來,擲地有聲,仿佛已經(jīng)將他們當成了兇手。
“我們不過是山中的獵戶?!崩险哒f道。
“獵戶?你們可有戶籍?”
見他們不語,趙里長上前一步,神情嚴肅,“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你們來綠水村作案,害得我兒慘死?!?p> 年輕男子后退一步,一聲口哨吹響,陸陸續(xù)續(xù)從后面的村屋中又跑出來七八個人,團團將他們圍住。
“特奶奶的!”田方上前拔劍出鞘,“你們這是想找死嗎!”
長者這才注意到來人氣度不凡,連忙命令他們放下農具。
那暗器是他發(fā)出的,衛(wèi)子期打量著,老者年紀已大,但是他的精氣神儼然練武之人,更不像普通的獵戶。于是,他從懷里掏出那把小匕首,手腕輕旋,便向他們扔去。果然如他所料,那老者穩(wěn)穩(wěn)地避開。
“你們偷襲!”后面的年輕人忍不住了。
“這個,才叫偷襲。”衛(wèi)子期彎腰撿起之前老者掉落地上的暗器,又驀地一笑,“更何況,你們也不是簡單的獵戶。各位不如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不需要那么多遮掩。”
這地方四面環(huán)抱險峻高山,唯獨這個山洞與外界相通。躲在迷失林中,無非就是想逃離世事,什么人會這么做呢,躲避仇家抑或是隱居于此的世外高人。
長者走向前,臉上泛起十分假意的笑容,“這位公子,我們只是亡命天涯的苦命人,與你們所說的什么兇案毫無相關?!?p> “兇案只是其一。其二,在迷失林中,還發(fā)現(xiàn)了骸骨…”衛(wèi)子期眼一勾,“想必各位對迷失林也已經(jīng)很熟悉了?!?p> “這位公子,話可不能亂說。我們雖然沒有戶籍藏住于此,可并不代表,我們是壞人?!彼琅f和顏悅色。
在他說話期間,殷于歌掃視著對面的人,大家的反應都表現(xiàn)出自然的疑惑,除了那個拿著竹篙的年輕人,他的眼底藏著憤怒。
“易叔,不要和他們廢話,先把他們抓起來再說!”那年輕人狠狠道。
那名被稱作易叔的長者拿起拐杖攔住了他,斜睨一眼,“枝兒!休要無禮?!?p> “各位既然有緣到此,那么請去寒舍坐一坐?!?p> “易叔!”
“閉嘴?!彼D身走去,圍著的人群漸漸散開。
“這里還挺美的嘛…”關夢咕噥著。
“你看!那個池塘里,還有魚,嘗起來必定美味?!惫驹诔靥吝呏钢凶杂纱┬械纳紧~。
關夢聞聲,果真跑去彎腰看,他捧起一汪水就向她潑去。這一幕讓殷于歌看見,哭笑不得。
我們可是來辦案子的。
隨著被稱為易叔的老者來到了屋前。
這木屋外,有幾處竹質桌椅。衛(wèi)子期挨著殷于歌落座,這時她靠過來輕聲說道,“他的耳后,有四月形的圖騰。”
衛(wèi)子期拾起茶杯輕笑,“看來這個綠水村還真是不一般?!?p> 見他要喝,殷于歌把水杯拿走放在桌上,小聲說道,“謹慎些?!?p> 這時候老者正從屋里走出來,還拿了些瓜果置于桌上,“放心吧,沒毒?!?p> 他坐了下來,大口的咬著果子,“我們和命案沒有關系?!?p> “這么篤定?”
“隱居于此,為的就是逃避世上的紛擾,讓世人不知道我們的存在,為何要去犯案引來噩運呢?!?p> 殷于歌嫣然一笑,這個老者絕不尋常,談吐不若山野村夫,還會武功。于是她問道,“易這個姓氏,云秦之地很少見,多半是少數(shù)民族姓氏,易大叔是…”
“來自西戎?”
他聞聲一怔,果子差點滑落,細長的雙眼透出精銳的光,“單憑姓氏斷定,姑娘太貿貿然了吧?!?p> 屋檐上稻草須掉落在桌角,衛(wèi)子期將它拾起,放在手中把玩著,“易大叔的往事我們不感興趣,但如果不合作,你的如此悠靜生活恐怕會被玄月教破壞。”
“玄月教?”
他起身,拐杖杵在青石板上敲擊出聲響,“你們是如何發(fā)現(xiàn)老夫與玄月教有關?”
衛(wèi)子期從懷里掏出那枚暗器,六角星形,樣式平平無奇,他將暗器放在桌上推到老者身前。
“這樣式很普通??墒亲铋L的那根角中間是空的。多年前玄月教在兩地肆掠,官府繳獲一些暗器。而這些暗器中,這種最難掌握,投鏢出去,要使最長的這個角能夠準備的插入人體,角尖有小孔,便于中間的烈性毒藥流入?!?p> 衛(wèi)子期也跟著站了起來,雙眼冷視著面前這位年過半百的老者,“更明顯的,你耳后的月形標記雖然淺淡下來,仍然可看出形狀?!?p> 老者輕嘆,喝著茶又緩緩抬頭看向藍天,“二十年過去,我們攜家?guī)Э诙氵M來的時候,賽教主西去,玄月教已經(jīng)名存實亡,教眾潰敗。我亦與它無關。”
“賽教主可有兒女或者傳人留下?”殷于歌想起殺死巴爾沁的手法。
“我連教主的面也只見過一次,其余的我都不知道。再說,老夫如今已不是教中人。”
衛(wèi)子期輕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提往事。
“這些我們不在意,不過,要想此地不暴露,需要易大叔和我們合作,我們要著手調查這里的每個人有沒有犯案嫌疑?!?p> 老者笑起來,“年青人你還真是膽大,拿這個來要挾。萬一,老夫不讓你們出去呢?!?p> 他轉過頭來盯著,衛(wèi)子期感受到嚴重的寒意。田方和身后的侍衛(wèi)蓄勢待發(fā),隨時準備拔劍出鞘。
論人數(shù),他們比得過衛(wèi)子期,可是論武功,便不一定了。
屋里孩童跑出來,婦人跟在身后追逐,陽光下池塘波光粼粼,池邊落英繽紛,這樣的美好世界,不值得被殺戮來破壞。
老者嘆了口氣,“去叫枝兒出來。”
“易叔?!苯兄旱哪贻p人此時踏了出來,便是之前在老者身邊的人。他身子壯實,長得倒是有幾分清秀。
“你把我們這里出去過的人都給這位公子匯報,叫他們來配合調查?!?p> “這!”
他明顯不樂意。
“快去?!?p> 直到老者面露不悅,他才離去。
青野若沙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