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天氣陰沉。
綠林山中,一片寂靜。張霸親自帶隊,幾乎傾巢而出,于日前經(jīng)由水路直達襄陽附近,紹淵沒有隨行,留在了大本營。
山中霧氣氤氳,頗有些人間仙境的感覺,鑫云將紹淵自繁雜的文書中拖出,于山中漫步,時有飛鳥小獸的嘰啾嗚咽之聲斷續(xù)傳來。
沒過多久,兩人的鬢發(fā)上便沾染了細密的水珠,被驚鴻一現(xiàn)的晨光照出斑斕的色彩來。路旁的一顆野桃樹上,竟還掛著幾朵晚開的桃花,在一片的綠意中出奇的嬌俏美麗。
鑫云有些欣喜的上前兩步,“阿淵你看!”
紹淵神游的思緒被妻子的聲音喚回,他將視線自天際的浮云處收回,輕聲說:“若沒有俗世紛擾,我們可以一直居住山中,待花開花落,該是何等的快意!”聲音之中,竟是倦意濃濃。
“阿淵,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無論是怎樣的生活,我都很快樂,很滿足。”鑫云回身抱住紹淵,微微仰頭,直視著他的雙眼,認真的說,“即使是與你一起面對苦難,我也覺得是幸福。”
紹淵覺察自己將不佳的情緒帶給了妻子,收拾心境,輕輕拂去鑫云發(fā)上的水珠,牽著她又向前走了兩步,折了一枝桃花,斜斜的插入她的發(fā)間。
“云兒真美!”說此話時,臉上的郁色已被笑容替代。
鑫云被這一打岔,俏臉微紅,輕輕依入丈夫懷抱,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
“長雨闌風卷松林,青鳥鳴,綠成蔭,云灑千絲,碧玉滴晶瑩!
霏煙古道人幽靜,小枝臨,桃紅隱,木橋獨對,素年惹長情!”
紹淵清雋的聲音在鑫云耳邊低語,溫熱的氣流癢癢的吹過,這一刻,歲月靜好!
“阿淵這段時間勞累過甚,今日張大哥已然整軍臨于襄陽,能否成事,已非你可左右,你今日就不要多思多想,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早,必有捷報!”
這時,蘇順在山間小路上奔了過來,稟道:“公子,柳大哥有信送回!”
回了書房,送信的青鳥飛到紹淵發(fā)髻上啄了幾下,對著陳叔鳴叫了幾聲,又飛了出去。
紹淵接過柳辰傳信,信的內(nèi)容非常簡單,“一切順利,萬事俱備!”
紹淵笑了笑,隨手將布帛放入香爐,焚為灰燼。
鑫云這才過來,將紹淵沾染了晨露的薄披風解下,他身上所系的極有特色的玉帶(蹀躞[dié xiè])便露了出來。在兩寸許寬的皮質(zhì)腰帶上,整齊均勻的鑲有六個鏤空的金質(zhì)長方形小框,其中四個小框中各插著一塊古玉,赫然是天璇、天權(quán)、玉衡、搖光。紹淵已然擁有的五塊勢石,開陽仍被貼身掛于胸前,其余四石,也不離身。
一旁的陳叔卻眉頭微擰,似遇到難題。
紹淵瞥見,問道:“陳叔,怎么了?”
“小青說,”陳叔斟酌一下,又道:“山里有人懂獸語,有獸類被其奴役!”
“此處?還是江夏或者新市?”
“肯定不是綠林山,但不知道是另兩處的哪里?!?p> “此事是張霸瞞著我?還是,他也被瞞著?”紹淵暗自思量,手便下意識的在眉間按揉,“陳叔,你好好和小青溝通一下,看能不能確定?!?p> 鑫云有些無奈,他將紹淵拉到軟椅旁,讓他躺下,自己亦坐在了旁邊,雙手輕柔的在他太陽穴旁按揉。
“并州范杰二月二十出關(guān),征討曼萊,布爾汗部落,鄧禹亦跟隨,有小勝?!碧K順手中還握有一疊日常奏報的消息,他見公子閉目養(yǎng)神,便一封一封讀了起來。
“此地貧瘠,糧草難以沿途獲得,大多需要后方運送補給,此戰(zhàn)若兩月內(nèi)無法拿下,便就算輸了。此點范杰必然清楚,讓并州方面多關(guān)注。”
“是!涼州私販馬匹一切順利,并州的馬匹生意自鄧禹出關(guān)后,已不再進行,不過最近發(fā)現(xiàn)有其他人在偷偷販賣,需要查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暴利之事自然有人去做,讓他們查的時候務必當心,不能被人察覺,寧可查不到,也不可暴露?!?p> “是。大邑一切正常,公孫述對無憂和任俠還是比較倚重的。公孫述的身體似乎出了問題,偶爾行走吃力,聽說……”說到此處,蘇順偷偷看了一眼鑫云,臉紅著繼續(xù)道:“聽說不能人道。”
任俠的牛毛附骨針下得隱蔽,連紹淵都未告知。聽得此報,他停了一會兒,才道:“好好查查,公孫熙那里要跟緊,如果他真的不能……這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了!”
“無憂說,任勛已經(jīng)和他玩在一處了,公孫述對兒子管得嚴,公孫熙便時常躲到左府和任俠府里去玩,一個是姑姑家,一個是姐夫家,無憂和任俠都待他極好!”
“任勛……”紹淵沉吟了一下,心中沉沉浮過——他那般率真,實是不忍……可是,誰又能保住誰一輩子的天真呢……于是,最終也沒有說什么。
“太子又去了劉歆府上,這是近四個月以來的第三次接觸。據(jù)查,自他女兒任太子妃以來,他極為避嫌,很少和太子見面?!?p> “還是以病情反復為由嗎?”
“是,皇帝好像也起了疑心,讓太醫(yī)入了劉府好幾次?!?p> “劉歆既然用這個理由,自然是抓不到把柄的。我們只需掌握動向即可,不用太管他,若有萬一,自有王舜盯著他?!苯B淵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解憂在宮里重獲恩寵,幽州牧所獻的美人不知何故,已經(jīng)失寵了!”
……
隨后的幾條消息,紹淵不再說什么,聽完后只輕輕的嗯一聲。
待蘇順匯報結(jié)束,便知趣的掩門而出了。
鑫云已將紹淵的發(fā)髻散開,手指靈巧柔韌的在他頭頂?shù)难ㄎ簧习慈?,口中輕聲的抱怨著:“阿淵,這條萃琳閣特制的腰帶你配了兩個半月,對你身體確實有助益,這段時間,你這般勞累,也一直沒有生病,可是,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我很擔心啊……再之后,你的事肯定更多,你必須要保證每天的休息時間,不然我就生氣了……”
指下之人一開始還斷斷續(xù)續(xù)的哼幾聲以示回應,到了這時,已然鼻息沉沉,居然睡了過去。
鑫云低頭看著已睡熟的丈夫,臉色蒼白,眼下有著青黑的陰影。此時不過才巳時中(上午10點左右),竟然就睡著了,想來已是累極。
長安,瑧玉殿中。
解憂比之剛?cè)雽m時,長高了約半個頭,原本偏黑的膚色已養(yǎng)得瑩白潤澤,出落得越發(fā)的美麗。
“容華,小符公公剛才來說,陛下今天又是召您侍寢!”梔子道。
“知道了!”解憂漫應了一聲,將案幾上的一個木匣打開,匣內(nèi)有十余粒奶白色的藥丸,她取出一丸,和水吞下。
梔子猶豫了一下,終于鼓足勇氣道:“小姐,這個藥,你少吃些!”
解憂笑了一下,道:“為何?”
“小姐服了這個藥之后……突然變得非常美麗……”見自家小姐聽了這話,似笑非笑的睨了自己一眼,又趕緊解釋,“小姐原本就極是漂亮,只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
“變漂亮不好嗎?”
“不是,只是……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怕,會對小姐身體有損……”
“謝謝你,梔子!”解憂極認真的說:“我有數(shù)的,你不要擔心?!?p> 此藥名為“沐浴”,清乾送入,服用后可令人膚色白皙清透,身體輕盈柔軟,每次沐浴之后,身體自然散發(fā)香味,同時與王莽所服藥物中的一味互為呼應。
若不服用“沐浴”的女子和王莽歡好,王莽總能聞到隱隱的臭味。這三個月以來,他因此慢慢厭倦了虞美人,卻對清香的解憂更為喜愛。
只是,梔子所慮……
解憂涼涼的笑了一下,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