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畫面

　　事后張昊問他：“葉錦年，我們班長大人最近得罪你了嗎？”

　　他不說話，因為他也無法解釋，他這股無名火從何而起。

　　彼時，他坐在操場上，望著夕陽西下的畫面，感覺心臟似乎也在谷底，一口氣喝掉手里的水，把瓶子扔到遠(yuǎn)處的垃圾箱里，一言不發(fā)。

　　正值秋季，天氣已轉(zhuǎn)涼，校園里銀杏樹的葉子微微發(fā)黃，陽光灑在上面，散發(fā)出金子似的光芒。

　　他微瞇著眼睛望著這美如畫的秋景，正看到季嵐抱著一摞書走了過來，她的頭發(fā)稍稍變長了一些，隨意地在腦后扎了一個馬尾，辮子隨著她走路的節(jié)奏有節(jié)拍地晃動著。

　　張昊也看到了她，吹了聲口哨，悄聲跟葉錦年說：“我們班這小妞越來越漂亮了，就是太冷了，我不喜歡?！?p>　　“閉上你的嘴，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p>　　葉錦年站起身來，順勢踢了他一腳，下了狠勁，張昊疼得“嗷嗷”直叫，“葉錦年，你瘋了?！?p>　　“你才瘋了?！?p>　　張昊摸著自己的腿，半天沒站起來，望著葉錦年大踏步離開的背影，咬牙切齒道：“葉錦年，有本事你別走?！?p>　　葉錦年頭也沒回，只是朝他揮了揮手，說：“不走，你小子也不是我對手，小心腿給你廢掉?！?p>　　張昊在后面氣得哇哇大叫。

　　他們的數(shù)學(xué)老師姓王，四十多歲的年紀(jì)，教學(xué)經(jīng)驗豐富，也因此，一直帶學(xué)校的實驗班。

　　王老師是個男老師，對待教育滿腔熱情，課講得激情澎湃，生動有趣，但季嵐卻是怎么也聽不懂。

　　王老師特地關(guān)注過她的成績，除數(shù)學(xué)外，其他各科成績都還算不錯，所以想著，要和這孩子談?wù)劇?p>　　季嵐忐忑不安地進了老師的辦公室。

　　王老師看她一眼，這是個乖巧的孩子，轉(zhuǎn)學(xué)這么久以來，總是默默無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老師，您找我？”

　　他和藹地向她點點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說：“請坐?！?p>　　“老師，我站著就行?！?p>　　季嵐拘謹(jǐn)?shù)卣驹谝贿?，王老師也沒勉強她，只是開口問她：“季嵐，你的數(shù)學(xué)成績不太好，是不是上課聽不太懂?！?p>　　“呃？有點……”季嵐的臉霎時紅了。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老師，問同學(xué)也可以，別自己悶著。”

　　她點點頭應(yīng)著。

　　王老師看她一幅快要哭的樣子，不知該說什么了，再說下去，怕是她的眼淚會奪眶而出了。

　　遂擺了擺手對她說：“老師找你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有不會的問題可以隨時來問我。”

　　“好的，謝謝老師?！?p>　　出了老師的辦公室，季嵐走在校園清寂的小路上，心里特別難過，整顆心都陷在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之中，她知道最近她的數(shù)學(xué)成績慘不忍睹，她已經(jīng)很努力了，上課時老師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幾乎都會記下來，課后也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成績就是上不去。

　　每逢做題的時候，她總是絞盡腦汁，費盡心思，可還是解不出來，要不然就是好不容易做出的題目也是錯的。

　　季嵐在校園里轉(zhuǎn)了一圈才回到教室。

　　在門口正看到葉錦年打球回來，剛剛運動完的他，額頭上全是汗，他穿一身白色運動裝，青春四溢，一雙晶亮的眸子正望著她。

　　季嵐沖他笑笑，匆匆進了教室，她想到這次的數(shù)學(xué)測驗，葉錦年又考了滿分，強烈的自卑感充斥著她的四肢百骸，她心里窘迫得要命，偏偏面上還得表現(xiàn)得云淡風(fēng)輕。

　　下晚自習(xí)的時候，葉錦年也被數(shù)學(xué)老師叫進了辦公室。

　　他大咧咧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老師面前的椅子上，問道：“您老這么晚召見我，有何貴干?！?p>　　王老師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給我正經(jīng)點?！?p>　　“正經(jīng)著呢！”

　　老師大都惜才，何況是他這種百年難遇的奇才，上課的時候也沒見他聽得多認(rèn)真，課下該怎么玩還是怎么玩，但人家每次都會華麗麗地考一個滿分出來，不得不讓人佩服。

　　王老師從桌子里掏出一撂習(xí)題集拋給他：“回去把這些做完，如果明年奧賽成績靠前的話，你就可以保送了?！?p>　　“老師，我跟您說過，我不想保送?！?p>　　王老師也沒勉強他，只是說：“隨你，但比賽無論如何你還得參加?！?p>　　“知道?！?p>　　難得這小子年紀(jì)輕輕，卻非常有主見，對自己的人生規(guī)劃得一清二楚，也許是受家庭的影響，他一直向往那片綠色。

　　王老師話鋒一轉(zhuǎn)，又說道：“你們班季嵐那孩子數(shù)學(xué)成績不太好，你小子有時間的時候多幫幫她，別沒事就往操場上跑。”

　　“老師，這助人為樂的活我可干不了?！逼鋵嵥睦锸乔笾坏茫爰緧共灰欢〞邮艿?。

　　“怎么就干不了了，我看沒人比你合適。等回頭我和季嵐說說，讓她有不會的問題就問你，我記得你們倆的座位隔的也不遠(yuǎn)?！?p>　　“好吧！”他勉勉強強的答應(yīng)著，其實心里早就樂開了花，既然有了老師的命令，想她應(yīng)該不會拒絕了。

　　王老師做事向來雷厲風(fēng)行，他剛出了老師的辦公室，就看到季嵐往這邊走來。

　　看到他，錯愕了幾秒鐘，然后很快整理好情緒進了老師的辦公室。

　　沒多久，季嵐就從老師辦公室里出來了，她低著頭默默走著，心里想著老師跟她說過的話，原來老師找他是因為這事，想到這兒，她的一顆心難堪至極，在校園里慢慢踱著步子，不想回教室，不知該怎么面對葉錦年，自卑、窘迫等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直到差點撞上前面的同學(xué)，她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

　　待看清前面的人時，她的慌亂更甚，臉也漲得通紅，現(xiàn)當(dāng)下，最不愿意見到的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葉錦年倒是神色如常，輕輕開口：“王老師剛才和我說……”

　　“麻煩你了?！奔緧箾]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她怕從他嘴里聽到任何一句她不堪的話語，她固執(zhí)得認(rèn)為別人可以說，但他不可以，她承受不起這致命的打擊。

　　“不麻煩，晚自習(xí)下課后，我等你。”

　　“好的！”季嵐微微點頭應(yīng)著。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人似乎是又回到了從前，晚自己下課后，其他同學(xué)都匆匆出了教室，只有他倆默契得坐在自己座位上，充分利用熄燈前這三十分鐘的時間，葉錦年會根據(jù)她的學(xué)習(xí)情況提前整理好當(dāng)晚要給她補習(xí)的內(nèi)容，雖然季嵐表面上不說，但她可以看出，他在這件事上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多數(shù)時候是他在講，她在聽，講到比較難的地方時，他會停下來問她：“能聽懂嗎？”

　　“能聽懂?！彼皇欠笱芩慕忸}思路別具一格，非常清晰，無論多難的題目，在他的講解下，也會茅塞頓開。

　　他會控制好節(jié)奏，每晚講得題目都不是很多，以便于她理解消化，然后再進行鞏固練習(xí)，三十分鐘的時間被他安排得合理妥貼，這段時間，是季嵐學(xué)習(xí)效率最高的時候。

　　兩人會趕在熄燈前離開教室，季嵐往往會與他保持距離，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他在前面走，也會遷就她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走著。

　　出了校門口，葉錦年繼續(xù)往她家的方向走著，一開始，季嵐制止過他，說：“我自己可以回去?！彼浪遗c她完全是兩個方向。

　　“這么晚，你一個女生總歸是不安全，我送你。”

　　他說得磊落，態(tài)度坦然，季嵐也就由著他了。

　　他把她送到小區(qū)門口，季嵐輕聲跟他說：“再見！”

　　往往他的那聲“再見”還沒說出口，她已急匆匆從他身邊跑過了。

　　他心里會默默嘆口氣，望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幕中，再也看不見時，他才會轉(zhuǎn)身離開。

　　有幾次，他們倆在教室里學(xué)習(xí)，何珊會突然造訪，往往是她甜美的笑臉突然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沖他們喊：“葉錦年，我自行車壞了，你載我回去?！?p>　　葉錦年沖她擺擺手，說：“就你事多，先等一會?！?p>　　她會沖他做個鬼臉，嬉嬉笑著：“我在外面等你，先不打擾你們了。”

　　每每此時，季嵐的心如同針扎似的難受，偏偏面上還要裝得毫不在意，這個時候，在葉錦年問她：“能聽懂嗎？”時，她會違心地說：“這個地方我還不太懂?！?p>　　她的小心眼里只是想讓他再多待一會，當(dāng)然葉錦年是毫不知情的，會耐心地給她重新講解一遍題目。

　　兩人出了教室門，何珊斜刺里跳出來，立到他們面前，青春洋溢的臉上掛著心無城府的笑容。

　　“季嵐，我沒有影響你們吧？”

　　“沒有，沒有！”季嵐忙搖頭。

　　她繼續(xù)嘻嘻笑著，轉(zhuǎn)頭對葉錦年說：“我們走吧！”

　　葉錦年還沒開口，季嵐已急匆匆地說：“你們慢走，我先走了，再見?！?p>　　然后轉(zhuǎn)過身跑走了，她跑得很快，好似是后面有人在追趕她似的，一口氣跑到小區(qū)門口，她才會放慢腳步。

　　只要看不到何珊和他走在一起的畫面，只要看不到何珊坐在他自行車后座上的一幕，她就自欺欺人的當(dāng)作這是不曾發(fā)生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