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戶往外望,兩伙醉漢在街上對峙。
一邊三個,一邊一個。
說是對峙其實不夠貼切,事實是三位醉醺醺的壯漢仗著人多,攔住一個拎著酒瓶的瘦削男子找茬。
三張臉露出囂張的大笑、三張嘴往外噴著唾沫,三雙大手依次在那人身上推搡。
那瘦削的男人步步后退,顯得軟弱可欺,這無疑助長了那三名醉漢的氣焰。
只見那瘦削男子嘴巴動了動,話沒說完,就被一拳頭砸倒在地。
他竟敢還嘴?
可能是這么想的吧,總之,其中一位膀大腰圓的魁梧醉漢越眾而出,張手就朝前抓去。
可以預(yù)見,那瘦削男人要是被抓住了,一定得飽受一頓痛毆。
“真是吵鬧啊?!?p> 貝塔面露不喜,微微起身,伸手將窗戶關(guān)了,扭頭卡羅特囑咐了一聲:“你盯著點,要是他們沒太過分,我們就不多事了?!?p> 因為品字形落座,卡羅特的位置正對著窗戶,可以輕松的觀察到窗外的情景,而他的位置,需要向哈特那邊探身,再扭頭才看得到窗外的那幾個人。
“真瀟灑啊。”
哈特扭頭沖窗外看著,舉著酒杯清呷一口,像是以外面的戰(zhàn)斗佐酒。
那個瘦削的男人拎著酒瓶,先側(cè)身避過襲來的拳頭,抓住空隙一仰頭,將杯中殘酒飲盡,然后行云流水般把酒瓶砸在沖來的壯漢頭上。
原本抱著膀子、嘲笑觀望的另外兩個,也急忙對視一眼,呼號著沖上去幫忙。
霹靂乓啷、一番亂戰(zhàn)。
卡羅特見此情形,也是咧嘴大笑:“看來不用我們擔(dān)心了,他有點本事啊,自己能應(yīng)付。”
這時,伙計又端上了新做好的飯菜,利索地將空碟子撤走,再琳瑯滿目地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聞著香味,他們都又餓了,好像之前一口都沒吃一樣,大家都收斂心神,不再關(guān)心窗外的爭斗,又抖擻精神、胡吃海塞起來。
哈特拉住欲退下的伙計,笑道:“麻煩你,再來三瓶酒。”
卡羅特也舉手示意,補充道:“就剛才這個蝦,再來兩份,我一個人吃?!?p> ······
過了一會,貝塔挑起一筷子賣相誘人的拉面塞進嘴里,忽然怔住,似是想起來什么問道:
“外面怎么沒動靜了?”
“嗯?”
哈特湊近玻璃打算往外仔細(xì)看看。
噗嗤!
他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
那是鮮血噴射而出的聲音!
溫?zé)岬难鹤苍诒涞拇皯舨A?,開出一朵噴射狀的花。
“出事了?”
不祥的跡象讓哈特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這一刻,他又對這世界的混亂有了新的認(rèn)知。
“不能吧,那男的看著身手挺不錯的?!?p> 卡羅特如夢初醒,抓起手紙擦了擦手上的油,站起來探身推開窗戶,想要看的更清晰些。
窗外。
青磚鋪成的地面上。
那位壯碩的醉漢平躺在離窗戶不遠(yuǎn)的地方,脖子上斜插著半個酒瓶。
剛才噴射在窗戶上的血液,應(yīng)該是屬于他的。
只一眼,哈特就知道這人救不活了。醉漢的一雙手掌交疊著掐住自己的喉嚨,但仍然不能阻止血水從他指縫沮沮溢出。腳跟無力地在地上蹬了蹬,很快沒了聲息。
不遠(yuǎn)處,也躺著另外兩具凄惶的尸體。
望著這幅情節(jié),不光是哈特,卡羅特和貝塔也有些意外。
他們本以為,遇害的是那個瘦削男人。
“他人呢?”
哈特向窗外探出身子,伸出頭左右看著街道兩頭,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瘦削男子的身影,也沒有發(fā)現(xiàn)第四具尸體。
“他來了?!?p> 貝塔一把將哈特拉回來,推回座位,同時警惕地望向店門處。
那瘦削男子殺人之后,竟沒有離去,反倒直接走進了他們所在的酒館。
那人沖著伙計問道:“請問,有酒賣嗎?”
接過伙計哆哆嗦嗦遞來的一瓶杜松子酒,他正要伸手到兜里取錢,又忽然停住。
低頭看了眼沾滿血腥的雙手,他第一次尷尬地笑了笑,踩著碎步到一旁的桌子上撕下幾張衛(wèi)生紙,粗略地沾干了血跡。這才開始將手伸進兜里摸索著,半晌后,他又沖伙計尷尬地笑著,歉然道:“我好像,沒帶錢...”
伙計都快退到后廚了,他飛快地擺手道:“不用不用、、、不用錢。”
聽得這話,那瘦削男人反倒皺起眉頭、正色道:“不行,一定要給的。”
他左右看了看,忽然,他說了聲稍待,就匆忙跑出門外,很快又去而復(fù)返。
手上捏著一大把皺巴巴的貝利,約莫兩三千貝利的樣子,“夠嗎?”
“夠了夠了!”伙計忙答道,他現(xiàn)在這希望這個可怕的人趕緊離開。
“那真是太好了?!?p> 瘦削男子的面上顯露出不加掩飾的歡喜,將酒瓶捧在懷里,客客氣氣地道謝,“多謝款待呀,我先告辭了?!?p> “他就這么走了嗎?”哈特側(cè)頭,問身旁二人道。
先不論那三人是否該殺、也不論哈靈爾頓律法如何規(guī)定。
只說他當(dāng)街殺人、無論最后判處正常防衛(wèi)、乃至防衛(wèi)過當(dāng)、再或者壓根就是殺人罪。
總得有個說法的吧?
說是在向二人詢問,其實他是在問自己,在得到內(nèi)心的答案后,他就自顧自地高聲喊道:
“你,就這么走了嗎?”
那人的聞聲在門口停住,好像哈特的忽然發(fā)問讓他有些意外,他快速轉(zhuǎn)過身,面向哈特方向。
這時,哈特才認(rèn)真打量起這男子。他面貌普通,三十來歲的樣子,戴著一副銀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不過他現(xiàn)在的樣子很狼狽,不光眼鏡被打的歪折,嘴角也有淤青。
瘦削男子扶正眼鏡,疑惑地問道:“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他的語氣很客氣,但結(jié)合當(dāng)時情景,這話聽起來就像是一種挑釁。
哈特眼睛瞇了瞇,語氣也變得生硬:“殺了人,就想走?”
卡羅特低著頭,開始擦拭手上的油脂;貝塔從兜里拿出一副白色的手套,慢條斯理地戴在手上;其他的食客察覺氣氛不妙紛紛借機遁走,店家伙計們走不脫,只好有多遠(yuǎn)離多遠(yuǎn),傻子也知道,這氣氛開始變得不對勁了。
寒風(fēng)從洞開的窗戶吹進來,哈特明顯注意到那瘦削男子打了一個哆嗦。
“啊,有什么問題嗎?”那男人緊了緊衣衫,淡然說道:“依照王國律法,我可能會被判處死刑,但是如果我主動自首的話,但也有機會爭取從輕處理。”
哈特沉默了,他沒想到這人出門竟不是要逃逸,而是要去自首。
看哈特半天不說話,瘦削男子神色有些著急:“我得走了,我了解王國軍的作風(fēng),我要是在這里被發(fā)現(xiàn),他們就可能抹去我的自首表現(xiàn),反而污蔑我是被他們當(dāng)場抓獲,我不能給他們犯錯的機會,我得趕快去自首了,我真的還不想死,說不定呢.....我可能被減刑也說不定。”
“你不打算跑嗎?”
卡羅特有些不理解,在這個世界里,有太多的人因為在自己國家犯了重罪,為了躲避追責(zé),才出海當(dāng)了海賊。對于這原本處于弱勢的人,卡羅特的內(nèi)心還是很憐憫的,他提議道:“你可以出海,逃出去做個海賊,或者到別的什么國家?!?p> “那怎么行!”
瘦削男人平靜的面容難得慍怒,“我受夠了那些低劣的、渣滓般的惡棍,要是沒有那些家伙,這個世界就不會這么糟!”
“剛剛那三個家伙,那三個自稱隸屬某個海賊團的家伙,就因為我走在他們對面,就說我擋了他們的路!
外面的街道,那么寬,他們就說我擋了路!”
“我道歉了,雖然不是我的錯,但我實實在在地道歉了!”
“但是,沒有用!”
他揮舞手臂,加重自己的語氣。
“欺人太甚了”
他們慢慢蹲下身子,哽咽道:
“這種日子,我已經(jīng)過了三十年了,也忍了三十年了,
但是今天,我,我的心情不太好,又遇到了他們......我我我、我、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他沉默了良久,忽然站起身,挺直腰板,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
“我忍不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