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十里桃林蘇樂卿
數(shù)日之后曹參乘著一葉扁舟到帝都郊外桃花莊找人。這桃花莊可是個神秘的所在,得要專人接送才能找到。這天正好下雨,曹參自己一人撐著傘站在船頭,他手里拿了好幾幅卷軸,雨下的不大但有風(fēng),為了不讓畫兒被打濕,他只好把衣服脫了用來包裹。
“還有多久?我說你能不能劃快點(diǎn)兒?”曹參沖著劃船的老翁吼叫。
那老翁一身蓑衣,他瞟了一眼曹參,愛答不理地繼續(xù)慢悠悠劃船。
“哎!我說,本大爺跟你說話,你倒是聽見沒有?!”曹參火氣“噌”一下就上來了。
那老翁依舊不理,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曹參站在船頭被斜風(fēng)細(xì)雨淋得一身濕,吼了半天,那劃船老漢愣把他當(dāng)空氣。向他這樣的紈绔公子,幾時遭過這種冷遇?曹參氣的當(dāng)即就抄起一只魚簍朝劃船老漢擲了過去。
“你給我站好!”船夫敏捷一閃躲過,隨即朝曹參吼了一聲。
“喲!你大爺?shù)模M吼起老子來……”曹參正想過去教訓(xùn)教訓(xùn)劃船老漢,可話還沒說完,就見那老漢竹篙在水面一點(diǎn),小舟頓時如離弦之箭一般飛竄了出去。曹參一個踉蹌,他往邊上一看,只感覺自己所乘小舟是在水上飛,嚇得當(dāng)時腿一軟再不敢亂動了。
很快小舟一下扎進(jìn)水霧深重處,前方景致完全看不清更難以辨別方向。這時那老漢忽然吹了一聲口哨,緊接著便從某個方向傳出鶴鳴。
“你躲到船艙!”老漢面無表情對曹參命令一聲。
曹參一看前面即將到激流,趕緊哆哆嗦嗦爬到小舟簡陋的艙中坐好。湍急的流水聲越來越近,這時劃船老漢從艙中扯出一條繩子系在自己身上,曹參知道他每次最害怕的時刻就要到了。劃船老漢準(zhǔn)備就緒突然用盡全力猛一點(diǎn)水面,曹參只感到自己隨著整條小舟猛然從水面飛了起來,連人帶舟在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啪”一陣水花飛濺,舟身劇烈一顫隨即穩(wěn)穩(wěn)落在了水面。接著那老漢再劃一陣,湍急的水流聲就漸行漸遠(yuǎn)了。
如是情形重復(fù)了好多次,小舟總算飄入一片無邊際的桃花林。在桃花林里又七拐八拐行了好一陣,再過了一條漫長水巷,終于看見了人家。只不過目之所及,所有的建筑完全一模一樣,根本分不清哪家是哪家。最后小舟順利劃進(jìn)一片湖泊,湖泊中央建著一個八角亭。曹參這才掃眉大眼兒地從艙中爬出來,小舟一靠亭邊臺階,曹參連滾帶爬就上了岸。那劃船老漢瞪他一眼,冷冷道:“在這兒等著!一會兒就有人來接你!”說完就把小舟劃走了。
曹參等了片刻,湖面果然出現(xiàn)一條極為精致考究的花船過來接他了,他拖著一身水,狼狽至極地起了身?;ù坏酵み厓海軈獠淮蛞惶巵砗鸬溃骸疤K樂卿呢?每次到你們這個破地方來,都折騰的老子骨頭要散架!”
“嘻嘻……”幾個來迎接的侍女見曹參一副落湯雞的模樣,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什么好笑?這些畫兒趕緊拿好!別給老子弄濕了!”曹參邊說邊從侍女們手中接過錦帕擦著臉上、身上的水。
曹參在花船上換了身衣服,擔(dān)驚受怕的心緒也鎮(zhèn)定了。于是,他又拿出帝都浪蕩公子哥兒的本色嘴臉,嬉皮笑臉問道:“這帕子是誰的?真是香?。 闭f著把那錦帕拿到鼻尖聞了又聞,表情極其猥瑣。
“惡心!”一個女子實(shí)在看不下去,從曹參手里一把搶過帕子扔到了湖里。
“哎哎……”曹參兩步?jīng)_過去,趴著那花船圍欄,伸手還想去湖里撈那帕子。
“若不是主人有言在先,早把你推到湖里去!”那個扔帕子的女子道。
“嘻嘻嘻……”其他女子聞言,忍不住一陣笑。
曹參轉(zhuǎn)過臉來,那些笑他的女子雖都是蘇宅的侍女,但卻個個眉清目秀、眼波含情,身段更是婀娜曼妙、窈窕動人。曹參忍不住上前摟住一個侍女,當(dāng)即就想輕薄一番,哪知那侍女嬌媚小臉忽地一沉,小嘴一嘟直接啐了他一口唾沫。
“哈哈哈……”侍女們?nèi)夹Φ那把龊蠛?,其中一名侍女調(diào)笑道:“晴川好比梁上的燕子,曹公子初嘗燕窩,覺得味道如何???是不是滋補(bǔ)的緊?”
“哈哈哈……”姑娘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只把曹參當(dāng)個猴兒耍。曹參知道這些丫頭個個都精靈的跟個鬼似的,便討?zhàn)埖溃骸敖憬銈兒伪鼗鼗囟紤蛩N夷??老子再怎樣也算是個名門公子,難道還不能跟你們親熱親熱?”
“名門公子?那我們幾個鄉(xiāng)野丫頭可真是失禮了。要不要我們姐妹幾個先輪番敬您幾杯接風(fēng)酒啊,怎么樣?”
一聽這話,曹參臉都白了,他連忙擺手道:“不了,不了!本公子不勝酒力!還是算了吧!”
“怎滴?是嫌我們這些丫鬟,配不上你名門公子的身份么?既然如此,我們這就把您送回亭子,等明天叫主人再派一些配得上您身份的大家閨秀去接!”其中一個侍女眼風(fēng)一挑,似嗔似怒地望向曹參。
“哪兒敢!哪兒敢!要在那亭子里呆一夜,老子怕是命都要交代在那兒了。我不招惹你們就是了!”曹參趕緊討?zhàn)垺?p> “姐妹們看看,這帝都的名門公子就是不一樣啊,多識趣兒!”
“嘻嘻嘻……”侍女們又是一陣笑。
被一群侍女戲耍了一路,曹參臊眉耷眼地老實(shí)坐著。他之所以如此,就是來的多了學(xué)乖了。先前他不知天高地厚,被這些女子一通灌酒,結(jié)果還沒見著蘇樂卿,自己先回去躺了五六天。他這還算運(yùn)氣好的,聽說有個公子喝醉了還被姑娘們一腳踹下了船,還有未到蘇宅就自己游回去的。
不一會兒花船靠岸了,又有一隊(duì)侍女分列兩邊迎候曹參。這隊(duì)侍女清一色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統(tǒng)一著青色紗裙,梳精致的云髻,一個個出水芙蓉面,小嘴輕抿,似笑非笑望著他,對比船上的侍女,這一隊(duì)自然更加標(biāo)致淡雅、風(fēng)姿卓然。
“老子真真羨煞蘇樂卿了!難怪祖上都是醫(yī)師,免得腎虧!”曹參在心里嘰歪兩句,砸吧砸吧嘴把口水咽了回去。
進(jìn)門一路上,曹參盡顧著看美女,越往里走美女的品質(zhì)就越高。終于到了蘇樂卿的院子,那里面的美女簡直個個仙姿玉色、人間尤物一般。
蘇樂卿的家四面高墻環(huán)繞,里面繁花掩映,抄手游廊、甬道相連,主建筑全是純木構(gòu)造,古樸典雅、纖塵不染。更有大規(guī)模金、玉點(diǎn)綴其間,使得整個建筑華貴高雅、精致雍容。
曹參進(jìn)來時,蘇樂卿剛剛沐浴完,正在屋中練著字。一張黃花梨鑲玉的案幾上,已經(jīng)壘起厚厚一疊墨寶,邊上放著一方寶硯,翠玉筆架上大大小小懸了三五支毛筆。一名空谷幽蘭般的女子在一邊恬靜研磨,她見有人進(jìn)來,忙低頭退閃到一邊。
“蘇樂卿!你倒是小樓聽雨、揮毫潑墨,風(fēng)雅的緊!老子可是受了一路的苦!”曹參一見蘇樂卿就開始抱怨。
“呵!”蘇樂卿抬起頭看曹參一眼,當(dāng)即被他的狼狽模樣惹笑了。他吩咐邊上侍女,“你去東閣擺茶吧!”
“是!”那女子低眉垂目,很是恭謹(jǐn)?shù)赝讼铝恕?p> 曹參見那女子柔弱無骨、美如西子,只匆匆一瞥心都酥了。等那女子一走,更有一股幽香殘留,他便上前一把拉住蘇樂卿,跪求道:“樂卿,樂卿,我的好樂卿,把這姑娘賞我吧,我不玩兒、不玩兒,我娶回去如何?”
“滾!你少來!哪個你都要娶!”蘇樂卿冷眉一橫甩開他。
“那這個你舍不得,那邊那個總成吧?”曹參說著指向院中侍立的另一個侍女。
“你別想!”蘇樂卿又?jǐn)嗳痪芙^。
“樂卿、樂卿,你看這么多女人,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兄弟我是娶回去,不是玩兒!樂卿,我不哄你!我三媒六娉,怎么樣都成!”曹參繼續(xù)哀求。
“哎呀,先起來!你煩不煩,一見著女人就走不動路了!什么出息?!”蘇樂卿趕緊把曹參拉起來,十分嫌棄曹參每次厚臉皮問他要侍女的德行。
“我就知道樂卿最好了,最夠哥們兒!”曹參高興起來,恨不得趕緊拉個姑娘就跑。
“我可沒說要給你!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兒?到東閣說吧!”蘇樂卿說著率先出了書房往東閣走,曹參屁顛顛跟在后面,繼續(xù)軟磨硬泡。
到了東閣,茶剛剛煮好,為了讓曹參能專心說事兒,蘇樂卿將侍女們?nèi)镣肆讼氯ィ约河H自為曹參斟茶。
“哎,我跟你說,上次那事兒成了!你是不知道我姨父跟那小妞兒,那個了幾天幾夜愣是沒回家。春耕大典完了,我姨父直接在外面買了院子私養(yǎng)起來了!哎!我是虧了,費(fèi)了那么大力氣,還一下沒摸著了!”曹參說的眉飛色舞。
“哼!”蘇樂卿冷哼一聲,“你姨父膽子夠大??!也不看看像誰就上手。嫌命長?。 ?p> “像又不是,怕什么!再說了,要不是想著給他,老子早就自己留著了!”曹參沒好氣。
“我對你們這些爛事兒沒興趣,以后少把我拉扯上!”蘇樂卿警告一聲。
“嘿嘿……”曹參壞笑著拍拍蘇樂卿的肩膀,“那誰叫你蘇公子名聲在外,又對女人這么有研究呢?”
“滾!老子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醫(yī)師,又不是花樓里的老鴇!”蘇樂卿抖開他的手,一臉厭惡之色。
“那你這兒一百多個女人,都他媽的是病人?”曹參端起茶水呷了一口。
“這還不是因?yàn)槟氵@樣的人,見天兒地往我這里送!你知不知道我調(diào)教她們花了多少的工夫?”蘇樂卿說到這里就來氣。
“哎呀,哎呀,你看好處也從沒少了你的吧!當(dāng)醫(yī)師能掙幾個錢啊,再說當(dāng)醫(yī)師你姐姐能進(jìn)宮當(dāng)美人?”曹參道。
“別給我提那個賤人,要不是她,老子能干上這事兒?”蘇樂卿說著把茶盞重重放在桌案上,茶水頓時濺了曹參一身。
“哎呀,好了好了,你們蘇家現(xiàn)在也是大戶了,這也算光耀門楣了吧,跟懸壺濟(jì)世功效也差不多!”曹參自知失言,趕緊想把話圓回來。
蘇樂卿拍案而起,甩袖就往出走,曹參一見,忙不迭起身,拽著蘇樂卿的袖子不撒手,他連聲道歉道:“樂卿,樂卿,您別生氣,別生氣!您知道我曹參念書念得少,人又嘴笨,別跟我一般見識!我掌嘴!掌嘴還不成嗎?……”曹參又是自扇耳光又是說好話,蘇樂卿只得又坐了回去。
曹參這下再不敢跟蘇樂卿胡扯了,他趕緊回歸正題道:“兄弟我這次來啊,是想托您再給九王物色物色!”
“你又來!哪兒有那么多女人可以物色?!”蘇樂卿厲聲呵斥曹參。
“樂卿,樂卿,您先別著急上火。您先看,先看看還不行嗎?”曹參說著麻利把他拿來的那些卷軸展開。蘇樂卿沒好氣地瞟了一眼,就見好幾幅畫,畫中人都是騎在馬上,或是在打馬球、或是在表演馬術(shù),只有一張是在跳舞。
“這是女人?哼!你他媽眼瞎了吧!”蘇樂卿冷笑一聲。
“臥槽!你看仔細(xì)咯!這他媽哪里不是個女人?”曹參不甘示弱道。
“除了這一張能勉強(qiáng)看出她是個女人,其他的你給我說,哪一點(diǎn)像個女人?”蘇樂卿隨手抽出一張畫,直接擲在曹參臉上。
“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啊?”曹參強(qiáng)壓住怒火。
“我管她是誰?她是你媽又能怎樣?”蘇樂卿火道。
“你媽!”曹參回罵一句,隨即像是生氣了,徑自去卷那些畫兒,“老子要不是為了哄九殿下開心,我能來這兒自討沒趣?這他媽是瑨王妃趙恒月,當(dāng)年她女扮男裝的!趙恒月就是鳴皋,那個神駒營的騎手!”
“……!”沉默了好一會兒,蘇樂卿這才又開口問:“神駒營的騎手?就是那個在馬場讓咱兩輸?shù)牟铧c(diǎn)傾家蕩產(chǎn)那個?”
“哼!你他媽才想起來啊!要不是后面霓裳偷偷又把錢還回來了,老子當(dāng)時早找人把她打殘咯!”曹參冷哼一聲。
“鳴皋就是趙恒月!”蘇樂卿回想起當(dāng)時自己跟曹參在帝都馬場賭馬的情形,若有所思。
“當(dāng)時她那一跳,多少哥們兒到現(xiàn)在想起都肉疼!老子差點(diǎn)把賭癮都戒了!”曹參恨恨道。
蘇樂卿徑自從曹參手里把畫兒奪了,他展開其中一張認(rèn)真看了兩眼,隨即對曹參搖搖頭,“不是我不幫你,是無能為力!”
“何以見得?!”曹參湊過去也仔細(xì)看了兩眼。
“別的不說,你看她這雙眼睛,這種眼神……”蘇樂卿用手指了指,“哪個女人有這樣的眼神?即便我能找個模樣相似的,但也沒辦法調(diào)教出這種感覺!”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曹參咂摸著嘴,“她這眼神兒,好像殺氣很重啊!你回想那天博彩的情形就知道了,她一揚(yáng)鞭當(dāng)時就是一副志在必得!不知你聽說沒有,當(dāng)時她在虎牢,可是連續(xù)拷打了四五天才招的供,別說女人了,有幾個爺們兒骨頭這么硬?”
“你先把畫留這兒吧,等我空了研究研究再說!”蘇樂卿說著就把那幾幅圖收了起來。
“要我說,這天下的美人兒都不及你蘇樂卿十分之一的風(fēng)姿,你要是個女人就好了!”曹參說著就用手去抬蘇樂卿的下巴。
“滾你媽的!”蘇樂卿一把推開曹參,“你他媽再敢碰老子,老子把你手剁了信不信!”蘇樂卿說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