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的今天,青城市的雨依然冷冽,綿綿數(shù)日的雨讓整個城市看起來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那些繁華和喧囂也仍舊存在,不,更準確的說它們一直沒有改變。
陳子白今年三十二歲,隨著波音787的降落,他回到了這個生他養(yǎng)他,又被他拋棄的城市。
出租車是一個他沒有見過的品牌,涂著青色的漆,似乎這是這座城市唯一讓他感到熟悉的事物了。汽車的音響緩緩流淌出輕快的旋律。這是一首古老的歌,還是陳子白剛剛升入高中的時候流行起來了,那個時候,夏清雪很喜歡這首歌。
就算是在今天,只要想到她的名字,陳子白依然無法釋懷,心開始絞痛了起來,他不得不用手緊緊按住心臟。
中年司機從后視鏡看到陳子白蒼白的臉色,用擔(dān)心的語氣問道:“小兄弟,你沒有事吧?”
“只是剛剛下飛機,有點頭暈?!标愖影讚u了搖頭,示意自己不要緊。然后一動一動的靠在座椅上,側(cè)著頭,透過模糊的玻璃,仰望著漂浮在天空上的厚重的烏云。
陳子白沒有想到,十四年后,自己還能將她的記憶記得如此的清楚。曾經(jīng)的一點一滴,老實的說,當時的他根本沒有在意,現(xiàn)在回頭過來,卻發(fā)現(xiàn)它們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記憶之中。
發(fā)生了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好的,不好的,它們一股腦的全部涌現(xiàn)了出來,清清楚楚的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從一個模糊的背影,到她耳朵后面的那顆痣都變得十分真實確定,一切都顯得這么自然而然。
曾經(jīng)隨著歲月的流逝,陳子白覺得自己只能記得她的名字了,自己有這么一個青梅竹馬。也會認為,最后她會被記憶的黑暗所吞噬,自己會徹底地忘記了她,直到一天前他還是這么認為的。
只是現(xiàn)在,她仿佛真的坐在了他的旁邊,用帶著印著熊貓圖案手套的小手,拉著他的手說道:“小白,今天的打車費我給,你不許跟我搶?!?p> 學(xué)生時代的夏清雪比陳子白有錢,陳子白那時候會游戲中購買一些人民幣道具,還有每天雷打不動的給網(wǎng)吧貢獻網(wǎng)費。因此一個月600元生活費的他到了月末都有些捉襟見肘,常常要在月末的時候找夏清雪借錢。關(guān)鍵陳子白每次借錢后都會打腫臉充胖子,選擇和她一起打出租車回家,當然好面子的陳子白是會搶著付車費的。只是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夏清雪一定會請回來。
那時候的他們真的是不可思議的固執(zhí),陳子白一邊思索自己和她這么做的理由,一邊打開車窗,用肌膚感受著風(fēng)的寒冷和雨的冰涼。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想不出來了,也無法找她去問得這個答案。因為她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世間,帶著她煙消云散的思念。
陳子白用雙手覆在自己的臉上,直到出租車停了下來后,司機又一次擔(dān)憂的詢問道:“小兄弟,你真的沒事嗎?我看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不要緊的,謝謝!我只是想起來了一些過去的事情?!标愖影纵p微弓著身子,微笑著說道。
走下車,看著雨中的教學(xué)樓,不同于陳子白記憶中的老舊,重新貼上了外墻瓷磚的它們在大雨中看起來更加的新。
出入校門也沒有了繁瑣的盤問,只是看了一眼陳子白就放行了,也許是因為暑假的緣故吧!
昔日光禿禿的水泥操場不見了,如今變成了塑膠操場。紅白相間的跑道環(huán)繞著充滿綠意的草皮。即使在這個冬天,因為它們是塑膠的,因為也能將綠色呈現(xiàn)出來。
一年四季,不曾變化。
風(fēng)吹過他的臉龐,陳子白凝視了一會兒操場,便覺得兩眼有些發(fā)痛了,然后便朝著操場旁邊的那顆巨大的黃果樹走了過去。站在樹下,除了風(fēng)吹動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便只剩下雨水滴落的聲音,除此之外,便沒有了別的聲響了。
那時候,他會在體育課上和班上的同學(xué)一起打籃球。夏清雪就會站在他現(xiàn)在站的這個位置,手里拿著可口可樂汽水,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在他投籃進去后,會更開心的笑著喊道:“小白,好樣的?!痹谒さ乖诘厣虾螅瑫琶Φ呐苓^來,檢查一番,看到他沒有受傷后,才會松一口氣,然后說道:“小白,我們會教室去吧?!?p> 和陳子白一起打籃球的同學(xué),這個時候總會起哄的說道:“陳子白,你媳婦心疼了?!?p> 這時候陳子白會尷尬的笑了笑,默不作聲,而夏清雪則會雙手叉腰,環(huán)視他們一圈后說道:“下次沒寫英語作業(yè),不要找我了?!?p> 夏清雪是英語課代表,因為這一番話還是頗具威力,緊接著就會傳來一陣告饒聲。
回教室的路上,夏清雪一邊跺著腳,一邊對陳子白說道:“小白,你怎么這么傻,我看剛剛楊陽就是故意撞你的?!?p> 陳子白這個時候會不耐煩的說道:“你能不能別這么小人之心,打籃球肯定會磕磕碰碰的?!?p> 夏清雪之后會丟下一句“反正你自己注意就是?!比缓箢^也不回的,快步的走進教學(xué)樓。
回想起來,那時候的自己是錯誤的,而她是正確的。楊陽他們對于自己更多的是嫉妒,因為她的緣故。學(xué)生時代的那些對與錯放在如今的回憶中,也只能淡然一笑了。
十五六歲的我們,都是幼稚的,用拙劣的手法傷害著他人。
想到這里,陳子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那時候的自己都做了一些什么呢?
那段陽光明媚的歲月里,自己挖了一口井,這口井中冒出的不是清澈
的甘泉,而是一種混合著羨慕、嫉妒、暴躁、和墮落。
陳子白想起來了,自己那時候是嫉妒著夏清雪的。她是學(xué)校里引人注目大放異彩的年級第一,而且還有著十分出眾非常稀有的容姿,這也讓她不管在哪里都是人們的焦點。
全校第一個美少女,誰都認識的夏清雪居然和一個成績平庸的人在談戀愛,學(xué)生中流傳著這樣的話。
陳子白會憤怒的反駁道:“我和她才沒有談戀愛,我們只是從小就認識而已?!?p> 夏清雪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仿佛這個流言對于她來說無關(guān)緊要,可以毫不在意。
就是她的這種態(tài)度,讓那時候的自己覺得自己被輕視了,傷害到了自尊,這樣讓自己不禁想要逃避這個現(xiàn)實,慢慢開始遠離她。
“憑什么你就能表現(xiàn)得這么無所謂的模樣,就是因為你是年級第一嗎?”
想到這里,陳子白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于那時候的自己,其實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和她的分數(shù)差。
那口井的模樣陳子白現(xiàn)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它巧妙的隱藏在他和夏清雪中間,直到最后它裂開化成了一條河流,流淌著漆黑的河水。
最開始,它只有一根頭發(fā)的寬度,隨著時間的流逝,它越來越寬,直到最后,他和她都只能站在河邊,看著對岸對方模糊的身影。這條河恐怖又深邃,讓他和她誰也不敢再向前踏出一步。
這種事情,無法理解也沒有理由,卻十分正確的指導(dǎo)著陳子白和夏清雪不要去觸碰它。
當重新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陳子白才發(fā)現(xiàn)那個曾經(jīng)讓他避之不及的河已經(jīng)干枯了很久了,河床正**裸的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只是他和她,終究沒能回頭看上一眼。
從學(xué)校出來的陳子白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一眼蒙蒙大雨中的馬路,在他視線的范圍內(nèi)并沒有任何的車輛,便開始過馬路。
下一刻,刺耳的喇叭聲傳到他的耳朵中,當他扭過頭看清那個紅色保時捷車頭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jīng)來不及任何動作了。
陳子白很不想死,因為他還想孝順父母,也沒有和夏清雪說上一句“我愛你。”
而現(xiàn)在,他看著自己殘破的身體距離自己越來越遠,這個學(xué)校和這座城市都越來越小了。
“原來,人死后真的有靈魂啊!如果人生也可以重來該多好!”
在陳子白的意識越來越消散的時候,過去的那些記憶反而逐漸清晰了起來,她也變得那么的真實了,自己甚至還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
陳子白把夏清雪抱入懷中,看著她呆住發(fā)紅的臉龐,臉頰輕輕貼著她的臉頰,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道。
“夏清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