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北城門大街,所有商鋪關(guān)門,一個行人也沒有。
城樓上,丁立明和諸葛丘并肩而立,兩側(cè)還有二人,看一身行頭,應(yīng)該是衙里的兩位捕頭,閻介和井小同。
此時,諸葛丘看著空蕩蕩的大街,道:“縣公這是要坐山觀虎斗啊,只是這樣一來,日后很難向珩州府那邊交代了。”
丁立明神色難看,沉聲道:“本官能有什么辦法,光是一個梁獅,就能殺光我們所有人,拿什么去擋?衙里身手最好的就是閻介和井小同,要不讓他們倆去試試?”
一旁的兩人一聽,頓時變色,臉上跟吃了苦瓜一樣,皺成一團。
閻介道:“大人別拿屬下開玩笑了,那梁獅可是七品上境,曾經(jīng)死在他手里的六品高手兩只手都數(shù)不過來,我跟老井才不過初入三品,真要上去,可能連人家一口氣都擋不住。”
井小同連連點頭,翁聲道:“屬下還是留在這里保護大人和諸葛先生比較好?!?p> 丁立明看向諸葛丘,道:“看看,都嚇成什么樣了,怎么擋?”
閻介和井小同滿臉尷尬,可總比出去送死強。
諸葛丘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實力懸殊太大,也的確難為他們了?!?p> 丁立明冷冷道:“趙驍有能耐,就讓他去攔好了,他真要把梁獅拿下,本官就給他請個大功,只是,他拿得下梁獅嗎?”
諸葛丘道:“不知珩州府那邊會是什么人來?!?p> 就在此時,空蕩蕩的大街上有了動靜,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夫是秋葵,另一邊坐著的人正是梁獅。
至于車里的人,自然是李乘風(fēng)和陸柔。
李乘風(fēng)透過車窗縫隙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了大街上的異樣,疑惑道:“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陸柔湊過去,貼在窗邊往外窺視,沉聲道:“是不是趙驍要動手了?”
李乘風(fēng)想了想,搖頭道:“他應(yīng)該沒那么大膽敢在城里動手,你別露面,我出去看看?!?p> 接著,他推開車窗,探出去半個身子,觀察著四周,一邊道:“梁伯,好像不大對勁啊?!?p> 梁獅道:“沒發(fā)現(xiàn)有強者在附近?!?p> 秋葵忽然道:“少爺,城樓上有人?!?p> 李乘風(fēng)抬頭看去,微微訝異,道:“是丁大人和諸葛先生,停一下車?!?p> 秋葵勒馬,馬車緩緩?fù)T诔菢窍隆?p> 李乘風(fēng)朝城樓上拱手,朗聲道:“丁大人,諸葛先生,這么巧啊,二位雅興真好,一大早就登樓看日出啊?!?p> 丁立明哈哈笑道:“這不是因為李公子寫了那首《登樓》嘛,‘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意境妙啊,本官回去后反復(fù)朗讀,越加覺得這首詩非凡,今天早上見天氣不錯,便拉了諸葛院長來這城樓上讀詩賞景。”
說話時,他的目光偷偷打量坐在車板上一言不發(fā)的那個駝背老瞎子,心想此人便是梁獅吧,七品上境啊,傳說中的金身不敗強者,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大鬧珩州府城的瘋子會是這么個糟老頭子呢。
李乘風(fēng)笑道:“丁大人還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啊。在下的詩能得到諸葛先生的喜歡,是在下的榮幸,以后有機會,還要向諸葛先生多多請教才是?!?p> 諸葛丘道:“李公子的詩才,老夫自愧不如。不過,老夫很期待與你暢談詩詞文章?!?p> 李乘風(fēng)道:“先生言重了,有機會在下一定去宏遠書院聆聽先生教誨。”
諸葛丘點頭微笑道:“老夫掃榻歡迎。”
李乘風(fēng)再次拱拱手,道:“我這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李公子?!倍×⒚骱鋈缓暗溃骸澳氵@是要出遠門?”
李乘風(fēng)笑了笑,道:“去探望一下親戚,過幾天就回?!?p> 丁立明哦了一聲,道:“出門在外,李公子要多加小心,本官還等著你繼續(xù)作出好詩呢?!?p> “多謝丁大人提醒,一定,一定?!崩畛孙L(fēng)笑著,坐回車里,臨關(guān)上車窗時,忽然指了指空蕩蕩的大街,大聲道:“丁大人,這城里的風(fēng)氣該整治整治了,都日上三竿了,商販還不開門做生意,這大街上行人都沒幾個,嘖嘖嘖,這些人也太懶了,這怎么行!”
城樓上,丁立明神色僵了僵。
諸葛丘莞爾一笑,揶揄道:“縣公,批評你呢?!?p> 丁立明自嘲笑道:“是本官失職了?!?p> 目送李乘風(fēng)的馬車出了城,他才沉下臉來,道:“看來趙驍也怕梁獅,不敢出手?!?p> 諸葛丘道:“應(yīng)該是在等珩州府的援兵?!?p> 丁立明點點頭,對閻介和井小同二人道:“繼續(xù)派諜子盯著,有情況馬上來報?!?p> “是。”二人領(lǐng)命而去。
……
城外官道上。
馬車緩行。
李乘風(fēng)推開車窗,倚靠在窗沿上,舒服地吹著風(fēng),道:“趙驍怎么還不動手,是不是不敢來了?”
陸柔皺眉道:“我怎么聽著你很希望他動手?平安無事不好嗎?趙驍可是六品中境強者,真來了咱們這些人誰能擋得住他!”
李乘風(fēng)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說,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動手,防不勝防。”
陸柔沉聲道:“我現(xiàn)在只想快一點到珩州府城,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p> 她在擔心左崇和孫大娘。
李乘風(fēng)止住這個話題,問她為什么初次行走江湖第一站選擇來青倉縣這種小地方。
陸柔神色復(fù)雜起來,低聲道:“我娘是青倉縣人士,來這里,是想看看她成長的地方,我很小的時候,娘就去世了,爹很少跟我說娘的事,我就偷偷問五伯伯和孫大娘,他們都說我娘曾是一代女俠,年輕時在青倉縣這一帶留下很多傳說事跡,所以我就在這里了?!?p> “梁伯之前講古里的女俠,不會就是你娘吧?”李乘風(fēng)吃驚。
“沒錯?!标懭狳c頭。
“怪不得那天你出手打賞那么闊綽?!崩畛孙L(fēng)笑道。
“原本打算追隨我娘的足跡,重走一次當年她走過的江湖路,沒想到碰到你,之后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聽說,我娘在我這個年紀已經(jīng)能獨當一面,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來了,跟她比,我真是太失敗了?!标懭嵘裆鋈?,情緒有些低落。
“真要這么說的話,那我可就要無地自容了?!崩畛孙L(fēng)苦笑,道:“到現(xiàn)在我都跟廢人差不多,既不能練武也不能煉符,別說闖蕩江湖了,這座江湖的樣子,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戳你痛處的?!标懭峒泵Φ狼?,安慰道:“你詩才這么好,將來可以考取功名,入朝為官,一樣能出人頭地的?!?p> “算了吧,我有自知之明的,根本不是當官的料?!崩畛孙L(fēng)笑笑道,“當清官又怕餓死,當貪官又怕被殺頭,還不如做個普通人,逍遙自在?!薄?p> 陸柔被逗樂了,頹喪的心情好轉(zhuǎn)了許多,道:“你說你這次也要去珩州府城,是要回李家嗎?”
李乘風(fēng)道:“只是順路回去看看,再過兩年,就沒機會回了。”
陸柔想了想,道:“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可以請我爹出面。”
李乘風(fēng)搖頭,道:“不麻煩了,我有自己的路要走?!?p> 陸柔的意思,他懂。飛云閣閣主出面,李家肯定會打破陳規(guī),重新接納他入族譜,要是以前的李乘風(fēng),肯定會為此欣喜若狂,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是那個廢物私生子,對回歸李家沒那么盼想了。
另外就是,飛云閣閣主的人情太大了,以后還起來可不容易。
令人想不到的是,李乘風(fēng)前往珩州府城的路上,很順利,半路一點意外都沒有,他一直擔心的趙驍自始自終都沒有出現(xiàn)。
其實,趙驍不是不敢出現(xiàn),而是得到了燕赤天的命令。
從武陽谷發(fā)來的密令上,只有兩個字:“勿動!”
趙驍盯著這兩個字,心里跟吃了死蟾蜍一樣難受,谷主是什么意思?就這么放任梁獅帶走李乘風(fēng),那這么多年來對兵爐的謀劃,還要不要了?
他憤怒地連續(xù)發(fā)數(shù)道密信給武陽谷,向燕赤天稟明利害,結(jié)果得到的全都是原封不動的兩個字回復(fù):“勿動!”
“混賬!”他氣得破口大罵,“谷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區(qū)區(qū)一個梁獅,武陽谷還怕了他不成?不就是七品上境嗎,咱們武陽谷又不是沒有,谷主和祁長老都是七品上境,只要來一人,與我黑蜂堂合力,殺梁獅易如反掌!而且,我已經(jīng)暗中知會了珩州府城那邊的幾家,他們當初都有族人死于梁獅之手,此次多方努力,必定能誅殺梁獅,咱們也能徹底出面,從暗處走到明處,控制李乘風(fēng)那小子,為將來謀取兵爐做準備。這么大好的機會,谷主為什么看不到呢?我真是想不明白!”
王謀臉色蒼白地坐在一旁,看著很虛弱,之前他挨了梁獅的一刀,差點被殺,此時開口道:“堂主,珩州府城那幾家剛剛來信了,說不會出手。”
“什么?”趙驍怒瞪著雙眼,眼里幾乎要冒火了,吼道:“他們不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嗎?怎么此時又出爾反爾,他們就不想殺梁獅嗎?”
王謀沉聲道:“應(yīng)該也是得到了谷主的密令,勿動。”
“我……”趙驍憋了好一會,才咬牙逼出一個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