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騙你的不是我
唐小虎張口輕輕唱道：
“沽煌水道沽城邊，沽塘橋下水潺潺；
月映西廂機杼響，可憐阿姊舊衣衫。”
聽到這里，蘇小婉不禁驚異地抬起頭來，神情甚為專注。
唐小虎看了她一眼，指法一變，曲調(diào)更加悲涼，只聽他繼續(xù)唱道：
“雞鳴頭遍石磨轉(zhuǎn)，雞鳴二遍白露沾；
雞鳴三遍強言笑，豆香腐白我心寒?！?p> 蘇小婉苦笑，這說得正是她自己。不禁回想起每天深夜拉磨，煮漿，做豆腐的情景。唐小虎指法再變，忽然變得鏗將有力，好像內(nèi)心有說不出的憤怒，唱詞也盡是嘲諷之意，
“阿爹一夜又未歸，宿醉街頭蓋晨輝；
晨輝再穿屋棚過，家徒四壁可怨誰？”
蘇小婉眼圈紅了，但她卻在笑，笑得很凄涼。唐小虎輕嘆了一聲，指法再變，又恢復到開始凄婉柔美的曲調(diào)，口中緩緩唱道：
“半月醒來半月賭，半月無糧半月薯；
今朝剛得升米銅，轉(zhuǎn)眼一圈全下注。
可憐阿姊盼年年，年年心酸日日苦；
我愿阿姊燕翻身，他年勿忘一捧土?！?p> 唐小虎指法沒有再變，曲調(diào)凄婉錐心，讓人心情郁悶、痛苦。唱詞慣用疊詞，更加加重語氣。唐小虎一氣呵成，語音輕柔，帶著惋惜和憐憫。他的聲音似乎帶有一種磁性，深深地把蘇小婉吸引住了。
雖然，這首歌的歌詞只是唐小虎的倉促之作，字句并不算工整，但每一句都觸及了蘇小婉的內(nèi)心。因為，蘇小婉這些年就是這樣過來的。她深夜織布，卻無錢換新衣；單人獨自撐起一個豆腐坊，每日從早忙到晚，連做帶賣，掙得幾枚辛苦錢，卻被賭鬼爹爹喝光賭光。一段辛酸史，兩行清淚流，說的都是她自己的故事，她又怎會無動于衷呢？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世？還假借我死去的妹妹之名編了這首曲子?！?p> 蘇小婉淚眼婆娑，眼淚如珍珠斷線，不住的滴落，讓人心生不忍。
唐小虎靜靜地看著悲悲切切的蘇小婉，輕嘆了一口氣，道：
“蘇姑娘，我知道你還有個妹妹。你一直以為她死了，但是她，并沒有死?！?p> “什么？！你說什么？！”蘇小婉立刻瞪大眼睛，顯得無比震驚。
唐小虎平靜地說道：“你父親是不是跟你說，家中失火，你妹妹不幸去世？當時你遠在親戚家?guī)兔?，?shù)月之后才聽到的這個消息。”
“你……你怎么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她的確沒死。只不過是當時你父親欠了賭債，便把她和房子都賣了。又怕你知道后阻攔，所以才提前把你支開?！?p> “我不信！我父親當時為了救妹妹還被木梁軋斷了腿，這事做不得假。你休要騙我！”
唐小虎嘆了口氣道：“傻丫頭！騙你的不是我~！你有回去求證過嗎？你家的房子到底有沒有燒，你詢問過鄰居嗎？恐怕是你父親再也沒讓你回去過吧！傻丫頭！他的腿是欠債還不上錢才被打折的~！你還真當他是慈父了？”
這一句如五雷轟頂，震得蘇小婉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幸好有唐小虎扶住。
“真的嗎？你……你真的沒有騙我？我……我妹妹真的還活著？！”蘇小婉喜極而泣，高興地又哭又笑。
“那……那她現(xiàn)在在哪？你快告訴我！求你，我求求你！快告訴我！”蘇小婉淚眼婆娑，乞求道。
唐小虎看了她一眼，卻沒理會。直接對外面喊道：
“來人！上飯菜！”
“是！”外面答應(yīng)一聲，立刻來了兩個丫鬟各端了一個餐盤，很簡單，就是幾個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粥。
“松綁！”
“是！”兩個丫鬟趕忙給蘇小婉解開綁繩，緩緩退了下去。
“吃吧！慢慢吃！不要急！”
“我……我沒胃口！”
“我出去一下，過會再來看你。如果一個時辰之內(nèi)，你還沒有把這些吃完，那就說明你根本不想知道你妹妹的下落?！?p> “不要走……你快告訴我，你說了我就吃！”蘇小婉再次乞求。
唐小虎冷冷說道：“在我面前，你還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吃不吃在你，說不說，卻在我！”說完，袖子一甩，轉(zhuǎn)身離去。
蘇小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唐小虎為什么會突然變得冷冰冰的，讓人心生恐懼。但卻沒有再哭。她發(fā)了一會呆，果然拿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來。只是吃的過程中，又有幾次忍不住落淚，卻又強行忍住。
可是，唐小虎并沒有很快回來。蘇小婉越等越是心急，已經(jīng)半個時辰了……一個時辰了，房門依舊沒都打開。
蘇小婉度日如年，想出出不去，想趴著門縫看又看不到什么，叫人也沒人應(yīng)。她胡思亂想，患得患失，在屋里來回走動。
就這樣，直到深夜，房門才忽然被推開，進來兩個丫鬟。還是個端了一個餐盤，這回是兩葷三素，外加一碗飯和一小碗湯。
“那……那位公子呢？什么時候回來？”蘇小婉焦急地問道。
“我們公子正在吃宵夜，他讓我們給你也送些。你把這些吃了吧，吃完了，他就過來跟你說話?！?p> “他……他說過的，他說過很快就會回來。你告訴他，他不說我就不吃?！碧K小婉生氣了，威脅道。
兩個小丫鬟相視一眼，一個笑道：“公子爺說得果然沒錯，她一定會提條件。”
另一個道：“我們公子爺說了，吃不吃在你，說不說在他。你可以不吃，但他也可以不說，我們走了。”說著，兩個小丫鬟嬉笑著離開。這次竟然連門也沒鎖。
蘇小婉呆了一下，無可奈何，又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飯菜吃完了。
不過這回她就沒有那么好的耐心了，等了不到半個時辰，便直接走了出去。
她不想這樣被戲耍，她要問個明白。到底他妹妹是不是真的活著。
“唉！我跟你說，你妹妹命苦呀！”
“誰？”蘇小婉被嚇了一跳，趕忙回頭。卻見唐小虎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在柴房內(nèi)了。
“你？你什么時候進去的？”
唐小虎奇怪道：“我守約而來，卻發(fā)現(xiàn)你不在屋里，你怎么反倒問起我來？”
“你胡說，我等了你那么久，你都不來，現(xiàn)在又突然出現(xiàn)……你……”
唐小虎笑道：“這是重點么？我可是給你帶來了你妹妹的消息，你還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