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又安靜下來,幾個人心思各異的等著。
許久,五人才回來。
先進來的張知少、張貴英兄妹倆垂頭喪氣,眼中閃爍著不甘、茫然、疑惑、不敢置信,眼神之復(fù)雜讓人眼花繚亂。
宋氏緊隨其后,一進門先朝劉二女看去。
劉二女心頭一緊,她知道宋氏懷疑了,但那又如何?沒抓到就沒證據(jù)。只是到底宋氏是這個家中對他們母子還不錯的人,她心中不由得閃現(xiàn)過一絲愧疚。
當(dāng)然,人都是自私的。如今已然這步田地了,她也不能、不會退縮的,所以,只能抱歉了。
劉二女強制自己鎮(zhèn)定下來,輕皺眉頭,疑惑的看過去,似乎不知道宋氏為什么看她。但是她到底心虛愧疚,兩人對視后,她很快努力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錯開宋氏的視線,然后將眼神投向宋氏身后。
張知慧興奮不已的看著她點了點頭,而后興災(zāi)樂禍的對著張楊氏撇撇嘴。劉二女偷偷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怎么樣!看到了吧!”張楊氏自信的很。
她接著自以為是的起勁的罵道:“老話常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果然沒錯。兩個不要臉的東西,老娘是缺你吃還是缺你喝?三只手,沒臉沒皮,就該被關(guān)到牢房里打板子、剁手。竟然敢……”
“你住嘴吧!”
張知少不假思索已脫口而出打斷她的話。
張楊氏一窒,大張著嘴,茫茫然的看著愛子。
只見張知少漲紅著臉,氣憤不已的瞪著她。
“丟死人了!娘是不是老糊涂了?你沒有無中生有的本事,那你拿婆婆的架子壓人就好了。你可倒好,說的那么正氣,那么好,我也是個傻子,竟被你騙得的一愣一愣的,如今不管面子還是里子都沒了。你可真是親娘!”
張知少憤憤不平的想道。他后回來的,沒有看見張楊氏曾親眼打開櫥柜看過。所以,比起恨劉二女來他更恨張楊氏。
張楊氏終于回過神來,她覺得臉面掛不住,不禁罵道:“老三,你怎么說話的?你……不是讓你去看東西少沒少?你沖我發(fā)啥斜火?你的孝道呢?”
張知少立馬頂回去:“啥孝道?我就這么說話。還看呢。看啥看?一個也沒少?!?p> 張楊氏顧不得愛子頂撞了,腦海中只反復(fù)想著五個字‘一個沒有少’??稍趺纯赡苣?,難道見鬼了還是我眼花了?她不甘得確認(rèn)道:“那油呢?”
“也沒少”張知少沒好氣的回道。
“我不信,我親眼看見的。你們騙我,我要自己去看?!睆垪钍喜豢芍眯诺耐鉀_。
“快攔住”,張家元發(fā)話了。如意、吉祥兩人聽令,廢了老大的力氣終于架住了她。
為了徹底弄清楚事件真相,讓張楊氏無話可說,張家元又派了張知壯,張知慧兩人去將小編籃、油罐取來。
一個,兩個……二十一,二十二,張楊氏親自數(shù)了三遍,還是二十二個,沒多也沒少。
她又去看油罐,罐內(nèi)隱蔽處那一道杠清晰可見。
不可能??!
她氣急敗壞地拿起一個雞蛋,上下左右仔細(xì)看了幾遍,像發(fā)現(xiàn)天大的秘密一樣,驚叫道:“這不是我的雞蛋,不,我的雞蛋不是這樣放的?!?p> 眾人被她這幅瘋樣嚇著了,紛紛別過頭,不忍直視。
張家元沖著張老五詰問:“你自己婆娘,你自己看著辦?!?p> 張老五只覺得沒面子極了,氣的破口大罵:“你個瘋婆子,發(fā)的那門子瘋?不是只問你少沒少,誰讓你看其他的?你以為你長著天眼呢?你那么能耐你還看啥雞蛋大小,你不如干脆看看那雞蛋的祖宗十八代。你就是看出個花來,那雞蛋就那個數(shù),就憑你那張破嘴,就能證明那雞蛋是不是你的了?誰那么沒事干,動你的東西,你以為誰都看的起你那三瓜倆棗的?你丟不丟人。你,氣死我了?!?p> 他罵的臉紅脖子粗,氣急之下將手中的煙鍋子奮力的朝張楊氏投鄭過去。
“嘭”的一聲,煙鍋子正砸在對方的額頭上,“哎呀”張楊氏受痛之下,忍不住驚呼出聲。
她疼的眼淚立刻涌出來,無比委屈的對著張老五強辯道:“可是真有人動過我的雞蛋,我看出來了,老頭子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張老五指著她氣的說不出話來,恨恨得扭頭看向窗外。
張楊氏又可憐兮兮的看著子女們,可惜事實擺在眼前,張知壯等雖然沒說話,但只看眼神也看出來沒人相信她。
張楊氏真是百口莫辯。
她轉(zhuǎn)過頭,鐵青著臉問道:“是你,你?對了,你燒火干嘛?”
劉二女早做好準(zhǔn)備,她也算有了家斗經(jīng)驗。
只見她淡淡一笑,謙卑的道:“燒水啊。爹娘趕了一路車,辛苦了,我燒點熱水還不是應(yīng)該的?要不是等著娘回來拿主意,我把午飯也做了。爹娘回來就能吃現(xiàn)成飯了?!?p> 這是她的心里話。只要能吃飽穿暖,不打不罵,她真不覺得多做活有啥。只是以前她心里有話也不好意思說出來,今天豁出去了,自然強忍著羞澀說出來了。
張楊氏卻覺得萬分逆耳,只覺得她在討巧賣乖,覺得她話中帶著諷刺。
她氣的火冒八丈,氣憤交加之下,只覺得眼前發(fā)黑,差點沒昏倒。
還不待她靈機一動準(zhǔn)備再次裝昏,張家元搶先對著這場鬧劇準(zhǔn)備來個結(jié)束。
只見他環(huán)視了屋內(nèi)一圈,朗聲道:“雖然人常說‘家和萬事興’,但是人都有私心,誰的五根手指頭都沒有一般平的,那家能沒一點矛盾,那么太平??!?p> 比如親生父母能重男輕女,至親夫妻能同床異夢,親兄弟也能明算賬……
“所以,要我說有矛盾不可怕,只要改了,解決了就比一般人強了?!?p> 他意味深長的道:“人要惜福!”
他擺擺手止住了要說話的張老五,顧自說著:“就像這兩天的事一樣,我還沒老眼昏花呢。俗話說‘旁觀者清’我比你們看的都清楚?!?p> “既然你們過不到一塊去,那爽快一點,分家!”他笑咪咪地扔下一個大雷,將眾人轟得頭昏眼花,想不著南北。
“不行,我不同意!”張楊氏先跳出來。
“對!”張老五點頭贊同,“大哥,父母尚在哪有分家的道理?這讓外人怎么看咱家?到時候,說不得大哥也有不是呢。”
“是啊,是啊。大伯,不能分啊?!睆堉獕研值苊萌艘布娂姺磳Α?p> 張申氏沒開口,但皺起的雙眉,也顯示她不贊同此事。
劉二女惶恐不安的四顧看著,能分家當(dāng)然有好處,可分家了他們娘倆個真能撐得起一個家來嗎?
‘寡婦門前是非多’,五房的人對他們來說是障礙,而又何嘗不是保護?
張家元一臉惱怒的道:“那你們說怎么辦?分家不愿意,再和在一起,你們誰能保證沒矛盾?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他反過頭來質(zhì)問張老五:“就他們這樣,你敢讓他們一鍋吃飯?”
張老五怔怔遲疑著。
二三十年夫妻了,他毫不懷疑。就張楊氏的脾氣,今天吃了那么大一個虧,她不讓劉二女母子吃飯還是小事,就怕把人打死了,更甚者一時腦袋發(fā)昏,投一把老鼠藥下去,別把人毒死了。
有了這個心思,這真是防不住。
“那怎么辦?”他喃喃自語。
張家元趁空抿了一口茶,然后胸有成竹的道:“這簡單,分灶不分家就是了。”
“分灶不分家?”張老五疑惑不已。
眾人好奇的看過來。
張家元笑著解釋道:“知青媳婦住的那窯洞,窯門不是向里錯開差不多半丈地方嗎?那本來就是一個灶房,只是四弟家沒人回來,沒開灶罷了?!?p> “如今我做主,把那灶先給侄媳婦兒用。老五,從今天開始,你們五房分鍋吃飯,其他的活還是一起干。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好。
張老五不愿意。
可是張家元發(fā)話了,而且他聽出來了其話中的不容反駁。
張楊氏一聽就嚎起來了:“我不愿意,家里哪有那么些糧食給他們浪費?大哥你怎么向著這個小賤人?你們……”
“你閉嘴吧你!”
忽的張老五一聲厲喝把嚎的起勁、差點禍從口出的張楊氏打斷了,那語氣里的凜厲讓她心中發(fā)寒。
她啞然失色,下意識的避開他的視線,一轉(zhuǎn)眼卻見張申氏陰沉沉的盯著她,眼中盛滿冰刀冷劍,仿若數(shù)九寒天被潑了涼水,她急淋淋的打了兩個冷顫,由心到身全都冰涼冰涼的。
最能鬧得閉嘴了,張家元一眼刀子的掃過來,其他人都蔫了。
“每個月四十斤糧,能不能拿出來我心里有數(shù)?!皬埣以诲N定音。“老五,你看是按月還是省事點按年?”
張楊氏還要辯駁幾句,張知壯扯了她衣裳一下,給她使了個顏色。
她順著張知壯的目光看去,只見張老五像要吃人一樣盯著她,滲得很。
她趕緊低頭弓腰老實住嘴。
“頭先按月吧,等秋收下來再看看。”張老五壓著火氣道:“走,去盛糧去?!?p> 他下炕拽著張楊氏去西屋,看著墻角的半人高的大瓦缸,堆著的麻袋。張楊氏心疼的直抽抽,明知不可違,她仍抱著大缸,抗拒道:“老頭子,真給啊,這都是我的命啊?!?p> “給,你給我讓開!”張老五用力的拔開她,找了一個破袋子混裝了十來斤玉米、高粱、黃豆等粗糧,兩斤小米,四斤白面。
又下地窖撿了二十多斤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