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雪一半,雪中等雨
葉昶首次見到那不知名老道使用神仙手段,心中暗暗稱奇,連留戀花叢的心思都沒了。
猶如跟屁蟲一般跟在老道身后,神情格外的恭敬。
一個紈绔大少爺何曾見過剛剛那等駭人場面?
他見到的最多是市井提著把刀劍便敢稱英雄豪杰俠客的混賬。
打起來也最多也是在青石板地上,哪有如今這般天上飛來飛去的?
他奶奶居然有話本里一般的妖怪,還他娘的是一只迷死人不償命的狐貍精。
怪不得老李他親大娘整天吆喝他五娘是狐貍精。
雖然跟著這老道已一個月了。
可是葉昶依舊有些拿捏不準這個邋遢無比的老道。
一想到自己在陽山觀上的悲苦一月,葉昶心中酸澀直涌。
那老道以為自己治病的名義,說自己這些年缺少活動,身體太差,要自己在陽山觀挑水打鐘以錘煉身體。
“嘿嘿,老道。
不,師傅。
剛剛你使用那一招浮塵追尾,真是極厲害的神仙手段,以前怎么沒見你使過?”
葉昶說著,不忘手腳并用地去比劃方才老道使出招式的姿勢。
老道聽到葉昶對自己言語中的恭敬,依舊背著手拖著那一雙草鞋緩步而行。
出了屋子,心中無比受用,嘴上卻道:“貧道可不是你師傅!”
葉昶朝著凝香和小六幾人眨了幾下眼睛,便跟隨著老道出了凝翠樓。
一路上,葉昶油嘴滑舌地各種贊美和阿諛奉承。
興許是老道聽膩了,語氣不善地道:
“滾蛋,你小子,說罷,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葉昶嘿嘿一笑,搓了搓手道:
“看您說的,我能有什么主意!
只不過是看師傅你這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看著怪讓人羨慕,這不是想要找?guī)煾的憬虒?dǎo)一番?
你看咱這資質(zhì)是不是那種什么萬里挑一?
什么天賦異稟?”
老道瞇起一只眼睛,撇了一眼葉昶,滿臉不削道:
“你有個狗屁的資質(zhì),老子可不會教你什么,我的功夫你學(xué)不來!”
葉昶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珠子,剛剛輕錘老道的小拳頭也猛地大了十分,險些將老道打出個踉蹌。
“老道,有我這樣的徒弟你還不滿意咋滴?
好說歹說老子也是咱這雙陽城中的一號人物,軟話不行,你當(dāng)心老子...”
老道背手踱步,頓了一下道:“你待怎滴?”
葉昶一下子便軟了下來,方才老道那頂好的功夫可不是吹得。
自己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即便加上那瘦猴一般的小六又能待他如何?
“師傅,我哪敢怎樣,就是想著和你學(xué)了那厲害的功夫后。
我再在這雙陽城露出兩手,來個什么飛仙走石、金雁橫空之類的。
也能給師傅漲漲臉不是!”
“以后別叫老子師傅!”老道近乎咆哮般道。
葉昶從凝翠樓到家中這一路子都在纏著老道,可那該死的老道死活不肯松口。
葉昶見今日不可能拜上這個師傅,也就懨懨地折路返回,準備在今日最后的一天好好瀟灑一把~
可是正要踏出門時,不知從哪里傳過來的聲音,鉆進了自己耳朵里:“不想死的話,就別動女色!”
葉昶低聲罵了一句,便開口大聲道:“我只是去叫回小六,不會動女色的!”
葉昶說得到,做得到,他還真就沒有在凝翠樓宿夜。
告訴了李錢以及凝香、翠玥四人自己看病要離開一陣子,又被強拉著喝了點小酒。
微醺一般地帶著小六和木頭便離開了凝翠樓。
不是葉昶不想宿夜,是明早便離開雙陽,他還要向二姐、三姐辭行。
葉昶有三個姐姐,大姐葉語蘭,下嫁到了一個寒門子弟,這件事當(dāng)年也是鬧得沸沸揚揚。
可是那陳老爺?shù)故强吹臉O開。
笑著說道,當(dāng)年我老爹也是娶了個大家族女兒才開始飛黃騰達的。
一語成讖,如今那個寒門子弟,也已經(jīng)入仕為官。
離開了這雙陽城,成了一地大員,大姐也隨著相公離開了雙陽,因故一直不在家。
二姐葉半雪,如今年已三十有二,早過了那一枝花的年紀。
雖說她已經(jīng)年過三旬,可是沒有半點老態(tài),那小模樣依舊白嫩纖巧。
再加上她那胸前的兩抹波濤和身后的點綴翹-臀,若是不說其年齡,說她剛過二十都不為過!
葉昶辭行先去的是年紀和自己略同的三姐房間。
三姐葉夢舞今年剛二九十八歲,平日里與葉昶簡直就是家中的混合雙搭混世魔王。
古靈精怪的葉夢舞在惹事這一點上相比于葉昶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活潑好動的葉夢舞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待在屋子里的。
葉昶來到夢溪院時,葉夢舞剛從外面回來,身后兩個扎著雙髻的丫鬟拎著葉夢舞出門一趟的收獲。
葉夢舞喜紅,尤愛紅裙。
此時一身紅色長裙俏生生站在那里,一個活潑的馬尾高高束在腦后。
“小昶,你怎么來啦?”
一見到葉昶,正催促丫鬟快走的葉夢舞一雙眸子明亮起來高興道。
“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今天過來看看三姐你?!?p> 葉昶笑道。
“你要走了?那可就沒人陪我玩了...”
葉夢舞撅起一張櫻桃小嘴道。
葉昶咳咳兩聲,“我走了不還是有六兒和木頭么。
帶上他們兩個你還可以去作弄那些雙陽城的紈绔啊,六兒幫你出主意,木頭負責(zé)動手?!?p> “沒你還有什么勁啊。不能欺負你了,他們都不好玩...”
葉昶被這句話嗆了一下。
......
葉昶離開了三姐的夢溪院,又整了整衣服,抹掉身上的頗為濃郁胭脂香味。
才敢姍姍來遲到了二姐閨房門前。
葉半雪為當(dāng)今葉氏家族的掌舵人,已退居幕后的葉老爺將家中生意統(tǒng)統(tǒng)交給了葉半雪打理。
葉半雪外柔內(nèi)剛,尤為討厭迷戀風(fēng)塵的男子。
她將家中僅有的男人葉昶父子倆身邊不安排一女便可得知其性。
若不是葉昶被方術(shù)醫(yī)者說年活不過二十,她也斷斷不會對葉昶流街戀巷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葉昶躡手躡腳地打開門,伸著頭朝著里面看。
夜間跳躍的豆般燈光閃爍,映襯出燈光下正坐在書桌旁的一張鵝蛋俏臉。
不施粉黛卻勝似,肌白又如雪,明亮的眸子可剪秋水。
葉半雪手中正拿著一串彩絲串成的珠子,仔細摩挲。
細細數(shù)去,可知絲線上不多不少,剛好十六只價格不菲的白色珠子。
聽到門打開的聲音,葉半雪放下手中的一串白珠。
“嘿嘿,二姐?”葉昶探頭探腦地道。
“你來了?我聽爹說你要離開雙陽了?”
葉半雪從書案邊坐起,轉(zhuǎn)身向葉昶說道。身體若有若無地遮住放在桌子上還未來及藏起的一串白珠。
“離開也好,能夠治好病,還能漲漲見識。
這些年爹因為你的病,一直擔(dān)憂,如今也可以讓他放下心來了?!?p> 葉昶點了點頭,到二姐身邊拉過二姐的一雙冰涼小手,讓她坐下道:
“二姐,我走了之后你也不要整天趴在桌子上看賬本。
多仔細自己的身體才是要緊的,我們家又不缺那幾個錢?!?p> 葉半雪賞了他一白眼,手指敲了一下葉昶腦袋,笑道:
“好了,就你會關(guān)心人?!?p> 葉昶有意無意間看到了葉半雪身后的白色珠,伸手去拿。
自顧自坐在一張椅子上一粒一粒地數(shù)了起來,嘴中嘟嘟有聲。
葉昶輕聲道:
“記歲珠年年增一粒,已十六顆,那個混蛋已離開了十六年。
還值得這么等下去么...?”
葉半雪好似沒有聽到葉昶的問話,她雙手托腮,隔著窗臺看窗外。
“下雨了,小昶?!?p> 葉昶見二姐不回答自己問話,有氣無力地回道:
“下就下唄?!?p> “十六年前就是下著雨時,他說要離開的。
當(dāng)年的雨和如今一樣?!?p> “錢寬家大哥錢老大長得也算是英俊,人品也好。
也是至今未娶,二姐為什么就是看不上?”
“小昶,你還太小,不懂。”
接著她又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十六年前我便告訴過他,要他不必等我....
是我誤了他?!?p> “我一直坐井觀天地不相信什么神仙方術(shù)。
可是從見了那老道之后和今天碰到了一只女妖后,才知道原來妖魔鬼怪、神仙道佛是真的存在的。
那個為了尋仙問道而丟下你的混蛋或許還真能夠回來?”
“他說等到他尋到那仙便會回來,可是尋仙真的如此重要么?”
“姐,等我練了武,尋到那個混蛋。
一定把他打的你都認不出來好不好?”葉昶嘻嘻笑著道。
葉半雪啐了一口,雙頰開出了紅渦。
半響后,她嘆了口氣,趕走了葉昶,依舊雙手托腮。
怔怔望著窗外瓦隙間流落而下的雨幕。
雨越下越大了。
劍州雙陽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年十六,俱以終身托之。忽一日,男仙根生,欲獨往外尋仙,因棄前日之海誓、往者之山盟,約以尋仙而后歸,獨騎而出東門。
女家素殷實,然男常贊其針之麗,乃刺繡易財,歲置一珠,以彩絲系之,曰記歲珠;待男歸,數(shù)其上得珠,已十六之?dāng)?shù)。
有詩曰:幾度拋針背人哭,一歲眼淚成一珠;珠累累,天涯歸未歸....——古今廣記.卷三百二十一.情錄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