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耳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出身奴籍,身份卑微的她,從小的夢想也不過是找個好主人家,死心塌地地跟隨伺候一輩子。哪里曾敢奢望過,自己也能遇上心儀的男子,兩情相悅,而且,他為了自己,甚至不畏破壞規(guī)矩,發(fā)誓說要和主子提親。
他們共侍一主,他們的主子,是這個世上最開明,最仁慈之人。他們何其幸運。
所以這一夜,她開心得快要瘋掉。
桃花樹下,燈火闌珊,落紅如雨。李侍牽著林白耳的手,雙雙跪在長孫言聿面前,也不知是那花燈,抑或是那桃花,映得他倆臉頰緋紅。林白耳羞赧低頭,李侍強自鎮(zhèn)定,朝著長孫言聿磕了一頭,鄭重其事地說道:“王上,屬下與白耳跟在您身邊已有八年,您對我們就像親人一般,從來不曾虧待過我們,我們也曾一起發(fā)過誓,要誓死效忠于王上……我們之間這么久以來,王上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我倆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屬下……想借著今日良辰佳景,跟您向白耳……提親……屬下想娶白耳為妻,天地為證,百花為鑒,我與白耳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此生此世,只愿相攜到老。還望王上成全!”
“望王上成全!”林白耳和李侍雙雙磕頭。
長孫言聿款款而立,垂眸含笑地將他倆望著,“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你們已經在我身邊這么久了。你們之間的情意,我自是看在眼里,本來打算待白耳今年生日的時候再給你們賜婚,可沒想到你們竟如此著急。也罷,那便——隨了你們的意?!?p> 李侍和林白耳一聽,大喜,相互對望了一眼,李侍隨即道:“王上,這么說,您是同意了?”
長孫言聿全程姨母笑,朝著他們點了點頭。
“謝……”李侍和林白耳準備叩謝,剛出口,忽而一道黑影橫空飛來,李侍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林白耳連忙湊過去:“李侍哥哥,這是……”
但見李侍手掌漆黑,手中緊握之物,乃一具仙燈燒殘的骨架,原本模樣,再難辨認。但他們心中都知道,這應該就是他們方才所放的那一盞……
——“我反對!”
一聲凌空厲喝,自遠及近,未辨其音,人已如風而至。
“夕……清素,是你?!遍L孫言聿一見是她,目光有微光一閃而過,心中,更是如得圓滿般欣喜。
然而慕遠夕沒有看他一眼,也不曾看向林白耳,她的目光,自落下后便一直盯著李侍,凜厲森然。
“姐姐,你怎么來啦?”這里只有長孫言聿和林白耳知道慕遠夕的身份,李侍尚且不知,但林白耳興奮過頭,這一聲姐姐脫口而出。
李侍眼中滿是懷疑警惕地望著“清素”,問林白耳:“你何時又認了個姐姐?她是誰?”
林白耳走過去拉起慕遠夕的手,姿態(tài)親昵地說:“我自小人緣就很好啊,到哪兒都是自來熟,上次跟王爺進宮,我有幸得‘’清素’姐姐照顧,所以,便認了個姐姐回來!”
李侍聽聞,眼中警惕消退幾分,但卻疑慮未消,“那她方才說什么反對,是何意?”
慕遠夕冷冷一笑,醉意上頭的她,話中自帶幾分清涼:“這都聽不出來,就你這樣的智商,還敢娶我妹妹?”
“你!”李侍舉起手中仙燈殘骸,憤怒之意漸漸襲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毀我仙燈!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這般阻撓我與白耳的婚事!恕在下冒昧,不知在下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李侍!不可無理!”長孫言聿嚴斥道。
“東越王不必替我說話,”慕遠夕余光淡淡掠了長孫言聿一眼,“素來聽聞東越王是位不可多得的明主,在這人分三六九等的世道,對待手下情同血緣至親。只可惜,你最大的缺點便也是如此,正因為你太過仁慈,所以容易縱容身邊人,如此下去,當心自己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長孫言聿欲言又止間,慕遠夕已顧不得他,把矛頭再次對準李侍:“看你面相,似乎忠正肝膽,可實際上,卻暗藏野心,你雖對東越王忠心耿耿,但是你敢說你不曾違抗指令?不曾為一己私欲,擅作主張?不曾做過主子不愿不想之事?”
看李侍神色,似有心虛,然而只是稍縱即逝,很快又換上一臉怒對:“與你何干!今日是我要與白耳求親,并非與你!”
慕遠夕把林白耳拉到自己身后,笑道:“好笑了!正所謂‘長兄如父,長姐如母’,我是白耳的姐姐,你要娶她,最應該過問的人,不應該是我嗎!只要我不同意,我看誰敢娶!”
林白耳在身后緊張地扯她袖子:“姐姐,我……”
卻被慕遠夕霸道地打斷:“你別說話,一切有我為你做主。”
林白耳忽然松開了她的手,退開幾步:“姐姐,我愛她!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那……那我便不需要你為我做主!”
林白耳自知語重,話一出口,便低下頭,不敢再看向慕遠夕。
長孫言聿擔心地望向慕遠夕,只見她的臉上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她在笑,但眼中卻全無笑意,如千里天山,漸漸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