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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后渤海日出

第二十章 第十五回 樹上的魚

山后渤海日出 可旁 3910 2020-11-04 00:06:25

  走陸路的艱難在于承載能力有限,穿過無人區(qū)要冒很大的風險。白天,人始終露在外面,在北方高原寒冷的冬季,是很大的考驗。

  船既可以遮風避雨,又可以載貨,行進要比牲畜的腳力省很多麻煩,楚浩在冷冽的寒風中想念他的大船、想念大海。

  “查士丁尼王子送我的這幅畫要表達的是什么呢?”楚浩問拜占庭的使者。

  那幅畫上,整個君士坦丁堡只有一棵樹,樹上站著一條魚。

  使者笑道:“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实郾菹聦Σ槭慷∧嵬踝右髧揽粒踝雍懿豢鞓?。長了腳的魚或者說明向往吧。”

  “我問過王子,他只說那條魚就是我。”楚浩思索著。

  “皇帝陛下的父皇離開君士坦丁堡,生活在敘拉古(意大利西西里島東岸)八年,死后被軍官篡位?!?p>  “那皇帝陛下十六歲繼位,就面對的內部反叛和外部大食的進犯?”

  “是的,皇帝陛下從八歲就失去父親的陪伴,所以他盡可能陪著他的王子,讓他學很多知識。唐使您的到來為大皇宮帶來很多歡笑,皇帝陛下和王子殿下都喜歡您?!?p>  楚浩理解了查士丁尼王子的意思,他就像來自海洋的魚,落到巴爾干山脈的那棵樹上,魚對那棵樹來說陌生、快樂、自由。

  假如楚浩是一條魚的話,那他現(xiàn)在正生活在魚池里,一點兒都不自由。

  ***

  樹葉落了一撥又一撥,地上的還沒掃起來,一夜之間,上面又蓋上一層。

  靖恭坊的老宅還是那么大的地方,楚岳一個人住,倒顯得空曠了。

  兩三個小廝在前院把送來的炭搬到柴房,管家老周前不久去世,楚岳就把丫鬟給了庫狄薩允寶,只剩下兩個老嬤嬤打掃、燒飯、做些針線。

  父親用過的書房翻修之后,還留著很多他用過的筆墨紙硯。

  楚岳很久沒有動過筆寫兵書了,近幾個月安靜,寫著寫著,稍稍順暢些。

  他正專注的時候,茵兒進來了。

  “將軍安好!”

  “哦,快,右邊肩胛骨酸疼,幫我捶一捶。”

  過了一會兒,才聽茵兒說:“將軍,茵兒是來告別的?!?p>  聽她的語氣并不是指去一個地方。楚岳的筆停在半空,他抬起頭,看著茵兒。

  茵兒戴著藍灰色女醫(yī)官的帽子,穿著藍灰色的袍子。楚岳想不起她以前都穿什么衣服,但這會兒看起來,茵兒像是個尼姑。

  “告別?”

  “是的?!?p>  “你要去哪里?”

  “無論哪里,只要不是這個家。確切的說,茵兒要離開將軍?!?p>  詞用的難道不奇怪嗎?裴蓉蓉經常說茵兒是他的側室、小妾,不像裴蓉蓉那樣有權要求和離,她屬于楚岳,像一件物品,除非楚岳把她賣了。

  “你,你……”

  是背叛?楚岳強迫自己的思維,他有點矯枉過正,庫狄薩允寶常常提醒他,可還能怎么想呢?

  “茵兒沒有與人私會,也沒有相好的。茵兒崇拜將軍,喜歡將軍?!?p>  楚岳被她說迷糊了。

  “將軍就像一塊玉石,捂不熱、化不開,將軍把茵兒當丫鬟、側室還是小妾,茵兒不清楚。茵兒的角度不一樣,茵兒是將軍娶進家門的,將軍是茵兒的丈夫……”茵兒哽咽著,說不下去。

  楚岳的后背發(fā)涼,他放下筆,從胡床上下來。

  茵兒邁開一小步想去幫他把靴子提上,緊接著又撤回去了。

  “茵兒,如果我哪兒做得不好,我……”

  “將軍若能回答茵兒三個問題,茵兒就把門外的箱子放回去,留下陪著將軍?!?p>  回答問題,楚岳以為很幼稚。

  “好?!彼€是點頭答應。

  “茵兒哪天生日,大名叫什么,嫁給將軍多久了?”

  楚岳想了半天,勉強道:“生日三月幾日吧,真名,真名劉茵兒?我們,我大約在春天娶你進門。”

  茵兒的眼淚成行地落下來:“茵兒是在孤幼園長大的,無父無母,不知道生日,也沒有大名,我們在秋天成的親,八月初三,整整五年了!”

  楚岳扶了一下額頭,說:“對,對,孤幼園,我派馬車把你接來的,你看,我記起來了?!?p>  “那茵兒再問將軍三個問題。茵兒現(xiàn)在哪個醫(yī)館,看什么病,為什么至今沒有身孕?”

  楚岳瞪大眼睛,是的,他的女人,他沒有在意過她是否懷過孕。

  他歉疚,替茵兒難受:“茵兒,你留下來,天氣那么冷,夜晚那么長,陪著我。你那樣溫柔體貼,那樣細心周到,我不能沒有你?!?p>  “將軍留茵兒就是因為天氣冷,將軍寂寞,茵兒能照顧將軍,對嗎?將軍從沒有求過茵兒,可將軍想的并不是茵兒想的?!币饍嚎刂谱∵煅剩ǖ粞蹨I:“將軍娶茵兒,沒有寫婚書,沒有儀式,倒省去很多麻煩。將軍珍重!”

  茵兒走了,炭火把楚岳的腿烤的生疼。

  原來茵兒不是他買來的,亦不是他娶來的,并不屬于他。五年來在他身邊可有可無,今天他才知道不能失去她。

  太子顯去了洛陽,燕西又搬回了昆士牧場,楚岳若去城外找燕西,怕城門關了。他牽出馬,朝裴府而去。

  庫狄薩允寶個子高,長胳膊長腿,盡管她跟宮里的侍女學過禮儀動作,還是給人一種大大咧咧的感覺。

  她聽楚岳說完,把腿盤在胡床上:“茵兒下定決心,我今晚去也無濟于事。你別著急,我哪天約茵兒到牧場,和燕西一起勸勸她?!?p>  看她的樣子,淡定地像是平常談論院子里的花草。

  楚岳很生氣,后悔不該來找她。也對,自己的家事兒,找人家來干什么,楚岳想著就告辭往外走。

  庫狄薩允寶在身后問他:“岳,你想好了,你是喜歡茵兒、把茵兒當你的伴侶看待的,還是只是因為寂寞,湊合充數(shù)?”

  楚岳頭都沒回,所有人都讓他生氣,尤其他自己。他守著怎樣一個爛攤子,散了架,扶不起來,還‘叮鈴咣啷’往下掉。

  魏啟和德納益都是性情中人,填詞作曲,談情說愛,醫(yī)館說不去就不去,藥材說不收就不收。他們都很知足,認為錢賺夠了,索性把藥材鋪子關了,去年又把醫(yī)館也關了。

  楚浩讓茵兒接手了醫(yī)館和藥材鋪子,把藥材鋪子改成蕓閣,醫(yī)館就叫茵兒。

  魏啟淡出醫(yī)館之前,把平生所學毫不保留教給她,茵兒悟性好,勤快、刻苦、興趣高,很快就出師了。

  茵兒雇傭了好幾位大夫和女侍,她思路清晰又有主見,勤快又周到,說話言簡意賅,表達到位,婦科和兒科都打出了名氣。

  她還培育專門的接生侍女,代替?zhèn)鹘y(tǒng)的接生婆。長安城產婦和嬰兒的得病和死亡率下降了很多。

  她特別注重細節(jié),自己設計看病的流程,設計記錄病例,保存病例……

  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一切都那么順利,自強和自信也建立起來。

  她有多么愛楚岳,就有多么想離開他。愛情的嚴重不對等,作為付出者總是最痛苦的那個。

  庫狄薩允寶把茵兒約到牧場。她和燕西都尊重茵兒,燕西私下還叫茵兒嫂子。

  茵兒也猜到她們請她來的用意,她刻意詢問燕西和孩子生理情況,告訴她們保養(yǎng)的知識,就是不提楚岳。

  庫狄薩允寶忍不住主動問:“茵兒,岳找過我了。我和燕西都拿你當朋友,你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們說說。事情有沒有緩和的余地呢?”

  茵兒停手檢查小秋夏的發(fā)育狀況,有些羞澀。

  “你們這樣待我,我很感激,那我就用咱們的地位來做個比方。我和楚岳的關系,就像是兩位郡主和我一樣,從天上差到地上。但凡有一絲真情反饋,我也不會做出如此選擇?!?p>  “岳一直都是冷冰冰,抬著高傲下巴的人,不懂、或者不會表達吧?!睅斓宜_允寶替楚岳開脫。

  燕西點頭道:“是啊,他二伯話不多,怕是說不出來?!?p>  茵兒苦笑了一下:“咱們的孤幼園沒有把孤兒當奴婢養(yǎng)大,每個孤兒都是獨立的人,長大到外面謀生,當上官的也不罕見。我不靠丈夫養(yǎng)著,也沒有賣給他,有能力自由尋求幸福?!?p>  庫狄薩允寶嘆口氣,半開玩笑說:“要怪就怪楚浩,若不是他,也沒有你們的孽緣?!?p>  半夜,燕西輾轉反側。

  一點兒都得不到和不夠圓滿有什么區(qū)別呢?

  楚浩的愛給了淳嘉諾熙,而她每天在期盼著,夫妻溫情不少,欠的那點意思對燕西來說是全部的精華。

  真正的實質還沒有得到,楚浩又娶了耐爾潔。

  她比茵兒幸福嗎?值嗎?

  人世間如茵兒一般自由瀟灑的有幾個?女人被婚姻和家庭甚至政治綁架著。

  既然如此,努力經營,和睦相處才是出路吧。

  ***

  天皇違背心理壓力,再次去到奉天宮居住。

  果然,不久病倒了,而且這次病的特別嚴重,焦慮煩躁,徹底失明。

  他感覺到危險,想盡快離開奉天宮,每天召集大臣商議行程,安排后事。

  天后早就做好準備,此刻按捺不動,觀看局勢變化。跟隨在天皇身邊的大臣和太監(jiān),她也一個都不聯(lián)系,單純陪著天皇。

  天皇封泰山之后,想遍封五岳。修建奉天宮之前,就通告天下,要封嵩山。

  因為吐蕃入侵、突厥反叛,十月剛剛宣布封山延遲到明年正月,迫于病情,他讓武后到寺院代他與高僧問詢是什么導致病災,如何能夠消除,并選擇再次推遲封嵩山的日期。

  天后去了一整天,冬日白天短,月亮也躲到什么地方取暖去了。

  武后穿著雪地靴子,借著宮燈的亮光,選擇從西門進大殿。她先把濕冷的衣物在外間脫掉,以防把寒氣帶進天皇的寢殿。

  外間與北面的通道只隔著一個厚帳子,夜晚張燈,為了防火,帳子都要收起來。通道與外間沒有了遮擋,可以走一個門進出。

  宮女正幫天后解雪地靴的帶子,裴炎從北通道來到外間。

  他進去的時候,帳幔隔開了外間和通道,原本從通道的專用門出去,不會遇見天后。可能沒有把握好時辰,而且對新宮的地形不熟,這會兒正好和天后面對面。

  他眼神有些慌張,沒有立刻行禮。

  天后敏銳的察覺到有事情發(fā)生。

  裴炎發(fā)覺到天后的敏銳。

  天后也知道了他的發(fā)覺。

  就在他行禮前的那一瞬間,密集的信息在兩人之間閃電般穿梭。

  裴炎不是當年的上官儀,上官儀是個文人,作詩、寫文章了的,玩權術遠不如裴炎。

  裴炎勢力發(fā)展迅猛,況且在這個時候,天后不會動他這棵大樹的。

  畢竟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該知道的有人會報給她。讓裴炎知道她的察覺是對的,至少給他震懾,天后這樣想。

  很快,天后選到天皇身邊的鄭美人送來消息:

  天皇擔心太子顯游獵無度,想讓裴炎組織大臣規(guī)范太子顯,分擔天后的權力,阻止武氏外戚勢力發(fā)展……

  預料中的事實際發(fā)生了,天后心里還是波濤洶涌。

  侍醫(yī)施針后,天皇的眼睛看到了,雖然頭疼癥狀沒有消失,天皇卻平靜不少。

  一晚,他看著坐在身邊的天后,感慨道:“不知不覺,朕也奔六十的人了。”

  天后微微一笑,柔聲說:“平時健壯的人,往往會突然得上絕癥,很年輕就死了。慢性病跟隨的人,養(yǎng)生服藥,猶如小心謹慎走路的行者,避開了大災難,反倒能夠長壽。天皇的病蔓延相隨,時好時壞,想來是長壽的跡象?!?p>  生病的人需要安慰,說的太好,顯得太過,天后最得天皇的心,話說的即現(xiàn)實又誠懇,天皇信她。

  “媚娘與朕相知相伴三十余年,為朕生兒育女,操持國政,照顧起居,憂心朕的身體。朕得媚娘,此生無憾?。 ?p>  天后含著眼淚,動情地望著天皇。

  若不是皇權,她們應該也是一對真誠相愛的夫妻,不需要明里暗里的虛偽算計。

可旁

不知不覺越來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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