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修為高絕,卻仍不能避免被牽扯進去,想來定是與鏡靈之間有特殊的羈絆。
她憶起溫琳瑯曾經(jīng)說過,樓寧在共情之后都會大病一場,不由得心中焦急。
——她必須去幫他。
付長惜慎重回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們進來的?!?p> 穆幼安點點頭,她躺在樓寧身側(cè),拉住他的手,閉上眼,將神識接入他的識海:“阿延,我是安安,我可以進來嗎?”
幾乎就在一瞬間,樓寧的識海便向她開放了,穆幼安又一次來到了那個白茫茫的浩渺空間之中。
樓寧安靜地懸浮在半空,周身泛著更加濃郁的金光。
同上次一樣,穆幼安上前握住了樓寧的手:“阿延,我來了?!?p> 話音落下,周圍的環(huán)境迅速變化。
與此同時,穆幼安聽到了樓寧的聲音:“安安!”
她扭頭看去,樓寧正沖著她眉眼彎彎地笑。
穆幼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果然,她沒有猜錯。
隨即心中生出無窮無盡的喜悅——阿延當真從不對我設(shè)防!
如果說上一次她能進入樓寧的夢境中,是因為她與夢境的主人——鹿蜀有著極其強烈的羈絆。那么這一次,則是樓寧給了她全部的信任,可以讓她自由出入他的識海空間。
沒有什么能比這個更值得讓人興奮的了。
只是興奮過后又有些擔憂:阿延這個小傻子,怎么這么容易相信別人,萬一那人對他不懷好意怎么辦?萬一那人利用他的感情傷害他怎么辦?萬一......
穆幼安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通,最后下了結(jié)論:阿延實在是太單純、太善良了,好在我可以感知到他人的情緒,我必須隨時隨地守在阿延身邊,不讓任何對阿延心懷不軌之人靠近他。
她想得過于投入,沒有注意到樓寧的臉色慢慢變了,像是想笑,又竭力忍住,結(jié)果憋得原本蒼白的面容都染上了薄紅。
“咳咳?!睒菍幫蝗惠p咳了兩聲,打斷了穆幼安的胡思亂想,“安安,還好你來了,剛剛我發(fā)現(xiàn)似乎有人進了夢境。”他依然將共情稱作夢境,“不過他一直沒說話,我不太確定他到底是誰,你能幫我看看嗎?”他其實是知道的,只是想找個借口打斷穆幼安的思緒而已。
聞言,穆幼安回過神,當即應(yīng)道:“好。”
她此時才有心情去觀察周圍的情況——這是玄山的某處山巔,一個看上去十分眼熟的少年正在此處習劍。而在他的不遠處,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坐在石凳上,雙手托腮,無聊地看著他,時不時還要打個哈欠。
在這兩人身后,還有一個人靜悄悄地站在那里看著他們,正是玄山掌門??吹剿螅掠装膊朋@覺那個少年為何會如此眼熟——他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掌門!
而那個小男孩......穆幼安這次注意到了他眉心的太極圖案——他是玄天鏡靈!
穆幼安又看了一會兒,終于搞明白了現(xiàn)在的情況:少年掌門和鏡靈是過去的回憶,成年掌門正在觀看這段回憶。而她和樓寧則是處于一種更特殊的狀態(tài)——他們不僅可以看到回憶,還能看到此時的掌門在做什么,而掌門卻感知不到他們的存在。
穆幼安把看到的這一切都告訴了樓寧。
樓寧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后將他共情后的所知所感和盤托出。
穆幼安越聽越驚奇,又親眼見證著那些回憶,總算將掌門和玄天鏡靈之間的關(guān)系弄懂了個大概——
約莫在一千年以前。
那時候的掌門明一還是玄山中最小的一屆弟子,鏡靈也剛剛誕生不到十年,師兄師姐們覺得兩人年齡相近,許是能有更多共同話題,便讓他伴在鏡靈身側(cè),陪它玩樂,教它道理,導(dǎo)它向善,助它成人。
一開始他是十分樂意的,法器本是死物,要想誕生靈智,機緣與時間,缺一不可。
明一并不知道玄天境是誰鑄造的,又于此間存在了多長時間,他只知道當時的玄山已經(jīng)建立四千年有余,而在玄山未建之前,玄山創(chuàng)始人就已經(jīng)執(zhí)掌玄天境近乎千年。
若不是天道眷顧,冷冰冰的器具又如何能有了溫度?玄天鏡為玄山效力數(shù)千年,如今有了這般造化,又怎能不叫人歡喜?
明一奉命引導(dǎo)鏡靈,然而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此事過于困難。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死物的時間太長了,玄天境靈在學習人類的情感方面顯得特別的笨拙。
比如它總是學不會自省。
不會自省,便無法自知,更不能自律。
它不明白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又不該做。
它永遠都看不到自己的不足之處,做錯了事情也不知悔改,因為它不覺得自己有錯,或者說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它甚至還學會了推卸責任。
有好幾次,明一都替它背了黑鍋,雖然并不嚴重,卻也挨了師兄師姐們的輕斥。
明一靈根屬金,天資極好,又修得是劍道,當時也只有十來歲,容忍力和耐心本就欠缺。時間一久,他見鏡靈依舊不思悔改,甚至變本加厲,對它的態(tài)度也就愈發(fā)敷衍。
鏡靈也察覺到了他的改變,手忙腳亂地做了許多補救措施,只是每一次都弄巧成拙。
明一那時正逢通竅之際,卻陷于瓶頸難拔,便在掌門的指導(dǎo)下外出游歷,尋找機緣。
當時他正生著鏡靈的氣,也未告知它一聲便出了山。
再歸來時,已是百年之后,當初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已然成了穩(wěn)重持正的強大修士。他依稀記得少年時的玩伴,而此時他的心性已不再像年輕時那般暴躁易怒,對鏡靈也就多了幾分包容。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在他離開之后,鏡靈哭著鬧著要去找他,可它靈智初生,尚不懂得收斂自身氣息,袖里乾坤之術(shù)又不可收納活物。
倘若它出了玄山,只能置于外界,就好比這世間最誘人的靈丹妙藥,黑夜中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引得人人趨之若鶩。雖然玄山門人不懼外敵,可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們也無法保證能護得鏡靈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