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定工程隊的日子,河神廟里人聲鼎沸,比投票那天還要熱鬧。
河陽鎮(zhèn)本來就很小,滿打滿算也就十幾個工程隊,這些工程隊老板也大都是各個村里的人,而且算的上是名人,所以鄉(xiāng)親們基本上都能認個臉熟。每當看著一個包工頭進到廟里來,廟里的眾人都會喧鬧起來,對著這個包工頭品評一番,說好的說壞的都有,而且喧鬧聲的大小直接跟那人的實力和名聲掛鉤。就比如說黑蛋舉著大哥大,仰著脖子走進來時,廟里動靜就很小,就沒幾個人理他,更沒有多少人討論他,廟里的聲響比他沒進來時大不了多少,畢竟他才當包工頭幾天啊,就算偶爾幾個人問起:“這貨是誰啊,看著眼生啊?!焙影卮宓拇迕褚矔f:“他呀,就是郭九成的一條狗,以前鎮(zhèn)街上打零工的,后來仗著他兒子的名頭,巴結(jié)上了郭九成,現(xiàn)在也混成包工頭了。”。有人惡狠狠的說:“啊呸,你看他那樣,改天找機會非收拾他一頓不行?!?。又有人問有人回說:“什么,他兒子,他兒子就是那個,那個跑特別快,在運動會上把煉油廠的小子們都甩在屁股后面那個?!??!鞍?,對就是他,現(xiàn)在是郭九成的干兒子。嗯,該這貨發(fā)財,誰讓人家有個好兒子呢?!薄?p> 黑蛋本來就不滿意大家的無視,對著大哥大扯著喉嚨喊了幾句,剛喊沒兩聲就淹沒在人們的歡呼聲中了。人們都被隨后進來一個大包工頭吸引了過去,連看都不看黑蛋一眼了。
好多人都開始像那人圍了過去,笑著和那人打著招呼。那人就像是個明星似的,被眾人捧著,甚至還有幾個激動的鼓起掌來。黑蛋本只是看著酸,但聽見身旁幾個老人不停地夸贊那人,說他去年給他們村老人一人發(fā)了50塊錢,是個大好人。黑蛋嘴里冷哼了一聲,低聲笑罵:“一群傻子?!?。
還是不斷有包工頭來,人們還是區(qū)別對待著。直到郭九成一步邁進廟門,廟里一下安靜了一瞬,然后爆發(fā)出最嘈雜的聲音,人們都在互相說著什么,“他不是說這次他不干河神廟的活嗎?!??!肮懦梢粊?,他們都沒戲了?!薄!班噹煾悼隙ú粫屗傻??!?。“哎,看那幾個包工頭臉色都變了?!薄_@次倒沒多少人圍上去和郭九成打招呼,零散的幾個人過去,不是年齡大的,就是郭九成的幾個朋友。黑蛋一看見郭九成心里就是一緊,但還是趕緊笑著圍的跟前,大聲的叫:“九成哥,你怎么也來了?!?。
郭九成一臉微笑,親切的回應(yīng)著這些人,這次倒是沒有散煙,而是主動接過一人遞上的煙塞進嘴里,又掏出火機先給遞煙那人點煙。遞煙那人笑著雙手點上,又看郭九成也點上了,臉上笑嘻嘻的,心里惱怒,他是一個小包工頭,曾經(jīng)給郭九成干過一段,見過郭大老板凡是別人遞的孬煙他接都不接,這才故意當著眾人,遞上自己抽的孬煙,本來想著給鄉(xiāng)親們心里再給郭九成栽根刺,誰知郭九成這次竟然是這個樣子,心里罵了一句,又嘆了一句:“真能裝,哎,該你厲害?!?。
郭九成倒沒想那么多,因為鄧師傅訓(xùn)過他幾次,他現(xiàn)在不敢再那么狂了。他和眾人打完招呼,走到了小郭準備的主席臺那登記。黑蛋自是跟著,看郭九成登記了,心里生出一份怨恨,覺得他耍了自己。但臉上還是笑著說:“九成哥,你要是給我說你來,我就不來了,跟著你干就行了。”。郭九成像是忘了給黑蛋說過不會干廟里活的事,笑著跟黑蛋解釋:“我本來是不來的,誰知一個朋友大早上非讓我來。我真是磨不開面子?!?。黑蛋臉上還是笑著,心里怨恨更多。
時間差不多了,老郭扯著喉嚨喊:“都靜一靜?!薄_@次人群很快就安靜了下來。老郭很滿意,繼續(xù)大聲說:“這次來投標的總共有12家包工隊。各個包工隊的老板們也都把密封好的預(yù)算表交到主席臺。下面由代表們當場拆封喊數(shù)。”。
“等等,我又幾句話說?!?。老郭聲音剛落,從人群里傳出一聲。人們都看去,只見郭九成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主席臺那,和幾個代表說了幾句,然后轉(zhuǎn)身面向眾人說:“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各位老板們,耽誤大家?guī)追昼姇r間。”。不知是誰在人群里喊了一聲:“就你事多。”。又一個聲音:“下去吧?!薄5紫乱幌聛y糟糟起來,還時不時傳來幾聲哄笑。郭九成站在那兒,臉上卻并沒有怒色,只是帶著幾分尷尬的笑。
“安靜,等郭九成把話說完。”。代表桌上年齡最大的一位老者站了起來,一臉威嚴的看向人群,嚷了一句。
人群再次安靜了,郭九成直接說:“我受人之托,這次廟里的活,不論別人標多少錢,我都比他少5000。”。說完人群里頓時連嘀咕聲都沒有了,所有人都看著郭九成,有嫉妒,有怨恨,有羨慕,有崇拜。郭九成對著站在人前的幾位老板拱拱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各位老板,真不好意思,主要是我市里一個好朋友,他受過鄧師傅的大恩惠,聽說這事了非要出錢,我推脫不過他才只好這樣做?!?。
“郭九成,你不是說你不攬這個活的嗎?不是,你什么意思。”。站在包工頭中間的那人忍不住喊了一句,只不過他剛喊完,就后悔了。不過還好他也是老江湖了,趕緊把人們的注意力移開大聲的說:“你這樣做就是壞了規(guī)矩,好,不是比錢多嗎,我少6000?!?。人群里沸騰了,不少人竟大聲叫起好來。
郭九成一邊拱手,一邊道歉說:“實在是不好意思,真是我那朋友早上才給我打了電話,我連預(yù)算都沒做,不得已才想到這個辦法。諸位老板,事后我一定登門道歉。1萬?!?。
“1萬2?!薄D侨艘怖潇o了下來,又喊了一個數(shù)字,笑著對郭九成說:“九成啊,你讓老哥哥我和這么多老板們丟人來了啊?!?。
“2萬,老哥呀,是我錯,是我想的不周全,但我郭九成實在是不能辜負了朋友的重托啊。各位老板,不用管了,今天不論我能不能拿到這活,晚上我請客?!薄@瞎止笆终f。
就這樣你來我往,直到郭九成喊道5萬時,那人終于停下了,瞪著郭九成冷笑說:“看來,你那位朋友的確是受了鄧師傅大恩啊,那我就不好奪了人家報恩的心思。好,九成,咱們以后有的是機會聚?!?。
“謝謝,老哥。有機會一定聚?!?。郭九成直視著他道謝。那人一走,眾多老板都走了,只有黑蛋笑著大喊說:“九成哥,還是你厲害,我就說嗎,早知道你來我就不來了?!?。郭九成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心里冷了一下。黑蛋看著高興,心里卻一直在打顫,從那人喊出第一句話時,他就知道不妙了,因為就是他給那人保證的郭九成決不會攬這次廟里的活。
鄉(xiāng)親們誰見過這場面,除了在郭九成和那人每次喊價時發(fā)出的驚嘆聲外,沒了別的反應(yīng),直到看見那人走了,才醒悟過來郭九成又贏了,不少人都像是自己輸了似的沒了精神,竟都跟著走了。
當然大多數(shù)人還是在等著看最低價是多少。老郭也適時的和幾個代表一交流,撕開一個個袋子,大喊出那些走了的人給的價錢。
晚上,鄧師傅笑看著郭九成,郭九成被看的發(fā)毛,趕緊先開口說:“大哥,這次又是多虧您照顧我?!?。鄧師傅擺擺手,說:“是你有辦法,這次干活不會虧錢了吧?!薄?p> “我也沒想到他們會這么狠,他們都是看著捐款數(shù)定的價,把您屋子算上,雜七雜八的都加上,我也能小賺一筆?!?。郭九成笑瞇瞇的說。
鄧師傅低頭喝著茶,淡淡的問:“那個領(lǐng)頭的是什么來頭,膽子倒是挺大的,敢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郭九成邊想邊說:“大哥,他只是一個包工頭,也是個苦出身,估計這次是財迷了眼,您別給他一般見識,這些都是老套路,不是針對您的。”。
鄧師傅抬眼看著郭九成:“不錯九成,你都會教我做事了?”。
“叫梁大個,河灣村的?!薄9懦蓮堊炀驼f。
鄧師傅閉眼,嘴對著茶盞快速的念了一段咒語,然后一睜眼把茶盞對著墻就摔了過去。水和茶盞碎片濺的到處都是。然后看著郭九成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說:“九成,我聽說你最近廠里的活有點不順是嗎。”。郭九成實在搞不懂鄧師傅,也不知道他摔茶杯是什么意思,但還是趕緊去拿掃帚,簸萁,聽到問話也趕緊回到:“大哥,是有點不順。”。
鄧師傅又拿過一個新茶盞,自己倒上水,喝了一口說:“等到你把這邊的活干完了,我再那房里修煉兩天,給你提提運?!薄9懦梢幌?,邊掃地邊說:“大哥放心,我明天就讓人開工,絕對不會耽誤您修煉?!?。
當郭九成走出廟門,上了那輛面包車。他想著事情往公司開,路過家門口也沒停,女秘書還在等著他呢。等他進到公司的院子里,就看見黑蛋的車停在里面。
黑蛋正心急火燎的站在郭九成的辦公室門口,一根接著一根抽著煙,把漂亮的女秘書都嗆到辦公室里不出來。黑蛋當然顧不上這些,他正發(fā)愁想著怎么跟郭九成解釋,他猜到了郭九成肯定看出了他們幾個玩的貓膩,也肯定知道了自己騙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