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說服
東海也不躲,只生生地挨著,羽沫攔著哭道:“我們是真心喜歡彼此的,您就答應(yīng)給他個機會吧。媽,媽,你別生氣啊。”
東海也不再出聲爭辯,抬胳膊護住了頭,任憑老人家的雞毛撣子雨點般落到身上。羽沫媽一陣急火攻心,下手便沒個輕重,眼瞅著眼前男孩子的胳膊上青一道紅一道地腫了起來,仍然難壓怒火,又恨著往后背打。
羽沫一手抱了她媽的腰,一手只是奪不下來,知道她媽是真氣急了,只得沖東海喊:“你先出去啊?!?p> 羽沫媽打累了,揮動的撣子碰了墻腳,脫手甩了出去,自己才扶了桌子,氣喘吁吁地慢慢坐下。
東海咬緊牙關(guān)只硬抗著,見此時半天都沒個動靜,羽沫又一味地往門外推他,才起身走到院子里,又迎著正屋門重新跪下。
羽沫媽深知女兒骨子里個性執(zhí)拗,又見那男孩靜靜地跪在院子當(dāng)中,雖然剛剛挨了打,一身狼狽仍舊身板挺直一臉平靜,顯然也是個不屈不撓的主,不覺萬分灰心,自感怕是回天無力了,不禁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羽沫也怕真窩囊壞了老媽,一邊捶背順氣,一邊勸道:“媽,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媽,你要信你的女兒,我眼睛不好使,心里卻清楚得很,你接觸接觸,他人真挺好的。他店里那么多人,沒一個客人、沒一個師傅不夸他人和氣,做事講義氣的。和我一樣受過苦的人才會懂得我,心疼我。媽,你信我一次啊?!?p> 羽沫媽推開她,轉(zhuǎn)身往自己屋里走:“你到廳里,在你爸爸的照片前和他說去吧。我只當(dāng)沒養(yǎng)過你。”
進了屋,和衣躺下,背對了羽沫暗自垂淚。羽沫無言,只得爬上床,跪在床頭,彎了腰不停地替她撫背順氣。
“我這一輩子的心血都在你身上了,你真是太讓我傷心了。你讓我以后怎么和你爸爸交待?”
“他除了眼睛不好,到底還有什么不讓你放心的?”
“這還不夠嗎?你們,你們……”羽沫媽嘆了口氣:“算了,算了?!?p> 半晌,側(cè)了身拉了羽沫的手,說:“老實和我說,你說的佟大國的那件事,要是真的只是個誤會呢?”
“誤會不誤會的,我也不會和他走下去了。以前我不愿往深里想,我害怕。那件事只是逼著我好好想清楚了:我不要沒有愛的婚姻,過那種日子總有一天我會被逼瘋的?!?p> “你鐵了心要跟這個什么東海嗎?你肯定這不是你一時沖動?”
“有一次我和您說,我在學(xué)校里撞了人,就是他。從那天起,我心里可能就有了他。我怕傷您心,自己心里總不敢承認(rèn)??晌抑灰鲆娝秃荛_心?!?p> “開心?過日子時要吃的千般苦頭,想過沒有?”羽沫媽又轉(zhuǎn)過身去嘆了口氣。
兩個人又半天沉默無語。
“我要是堅決不同意呢?”羽沫媽幽幽地說。
羽沫不吭聲。
“我說,我要是堅決不同意呢?”
“那我就再也不找了,我說到做到!我們母女從此相依為命,一直到見到爸爸那天?!?p> “這么狠?”
“您找的,我不認(rèn)可;我找的,您不喜歡。但必竟是我得和那個人過日子,您得講理?!庇鹉p聲說,”我心里住了個人。我不清楚時倒也罷了。清楚了,您還能讓我再去找誰呢?”
“我累了,我太累了。”羽沫媽無力地擺擺手,“你讓他走吧。你的話他難道還不聽嗎?要是他還挺在那,你倆就干脆一塊滾??匆谎?,都心煩?!闭f著回頭,恨恨地拍打開羽沫給她撫背順氣的手。
羽沫聽她媽聲音暗啞,語氣虛弱疲憊,但似乎鬧了太久,語氣早已三而竭,不像剛才那么怒氣沖沖了。
翻身從柜子上摸了瓶降壓藥,端了水遞過去,她媽又道:“你讓他先回家去?!?p> “好,好,你先吃藥?!?p> 她媽才肯接了過來,吃完了又翻身躺下。
羽沫起身往外走。
來到院子里,彎身拉起東海,摸到他手上胳膊上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腫起來老高,不禁心疼:“你傻啊,怎么不知道躲躲?”
“又不大疼?!皷|海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土。
“都腫成這樣了,還不疼?”
“你給我吹吹吧?!?p> “你難不成真是個傻子?”羽沫彎腰吹了兩下,“這得涂藥啊!沒打折哪吧?我媽平時對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沒想到今天對你……“
”能下多狠手就下多狠手?!?p> 羽沫氣得輕拍了一下。
東?!鞍选绷寺暋?p> “我打疼了?剛才也沒聽見你叫疼?!?p> “你一打就疼,手疼,心也疼?!?p> “我媽平時真的很慈愛的,今天的事你心里別怪她?!庇鹉皖^嘆氣,”她心里其實都是在生我的氣?!?p> “怎么會怪她呢。要是我女兒這么被人騙,我能把那小子腿打折了,真的,媽這是太手下留情了。我惹老人家生氣了?!?p> “你騙我了?”
“沒有。但是我很能理解她,換位思考,你若是我女兒,我也不肯的。我也心疼?!睎|海道,”所以我沒敢躲。怎么也得讓媽有個出氣的方式,是不是?她動手打幾下,也傷不著我,氣就不會都憋在她心里了。她還生氣嗎?”
“還生氣呢。但說話火氣不那么大了。剛吃了片藥,躺下睡了。剛才你說話和我一樣犟呢,現(xiàn)在倒會說軟話了。”
“剛才我心里是太害怕了。我有心軟的,可更心慌,只怕自己不堅持一下,只怕自己稍微一退縮,就會被你誤會為不堅定,你就會突然說出什么放棄的話來。你知道我很怕嗎?你會嗎?”
“我不會?!庇鹉p聲說。
東海伸手把羽沫攬進懷里。
羽沫媽扶了門框,悄悄地站在門后看著,瞬間深悟“兒女是債”這句老話。
殘陽西下,光影移動,院子里的兩個人身上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暖色,只是一會兒,日沉光散。淡淡夜色籠罩中,羽沫身影更顯纖弱,那個男孩子雖然身形高大,背影卻有著說不出的清高與倔強。
羽沫媽一陣陣心痛,揚聲說道:“梁羽沫,你還要媽就進來;要他,就滾出這個院子!非在我眼前作,想氣死我不成?”